“其实……”


    沈卓忽然开了口。


    “瑟瑟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啊？哦……”


    陶夭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


    沈卓之前的确是说过，他是被领养的。


    沈卓闭上眼，余念化作了幽远回忆，将他拉回那段不堪的时光。


    那是一个破旧的院落，墙皮剥落，气味潮湿。


    “呀——”


    年仅十岁的沈瑟瑟被推倒在地，小脸上满是倔强与泪痕。


    人贩子恶狠狠地盯着她，粗大的手掌扬起。


    “我家人没死！”


    沈瑟瑟被打趴在地，却依旧倔强地吼着。


    那小小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眼神里却没有屈服的意思。


    人贩子一脚踢在她身上，如野兽低吼：“再吵，我让你下去陪他们！”


    十几岁的男孩抱着膝蜷缩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心中像针扎一样。


    他当然害怕。


    如果现在不顾一切地站出来帮她，就会惹怒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贩子。


    但他最终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们别打她！”


    男孩挡在沈瑟瑟跟前，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人贩子冷笑着，又是一巴掌挥了过来。


    男孩没能躲开，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勉强稳住身体，咬着牙道：“你们要是把她打坏了，还能值几个钱？”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人贩子的痛点，他收回了手，啐了一口，恨声道：“滚回去好好待着。”


    说罢，人贩子摔门离开。


    院子重新陷入死寂。


    男孩慢慢转头，看着身边女孩。


    她还在哽咽。


    男孩心里泛起酸意，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你的家人一定会找到你的。”


    话虽如此，声音却带上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涩。


    “可是……他们说……”


    沈瑟瑟抬头，眼中涌起一丝绝望的光。


    “他们说我家里人都死了……”


    “他们对有家人的孩子都是这么说的。”


    “刚才，谢谢你……哥哥，你叫什么？”


    沈瑟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男孩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脚尖。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酸。


    沈瑟瑟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男孩看出了她的惊讶，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到一家就换一个名字，叫什么，其实不重要的。”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指责或怨恨，只是一种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


    沈瑟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片刻后，她攥紧了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也会找到家人的。在那之前……要不你就跟我姓沈吧？不过……名字……”


    她开始冥思苦想。


    “……”


    男孩怔了一下，像是被她的执着打动了，犹豫着开口：“我……我只记得，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被卖，不过，最早的时候，有个女人带着我，她叫我……”


    那时候他还太小了，根本记不清对方叫自己什么。


    男孩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像是在寻找一个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归处。


    “没事的，等我们逃出去，我可以让我爹娘收留你的。”


    沈瑟瑟是独生女，一向很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孩子。


    父母领着她四处搬家，也没什么朋友。


    “到时候我们就是兄妹了！”


    “兄妹……”男孩有些犹豫。


    “可是我……命硬。”他的语气失落起来。


    “没事，我爹娘人很好，不会嫌弃你的！”


    沈瑟瑟冲人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搭配着她脸上的泪痕，多少是有些滑稽。


    破败的小屋，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月光映出两个瘦弱的身影。


    男孩和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他们靠得很近。


    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丝温暖。


    他们被人贩子折磨时候，互相安慰。


    饥肠辘辘的时候，也会互相分享食物。


    沈瑟瑟当时不过十岁，身影在那群人贩子中显得格外弱小。


    然而，在绝望中，她始终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反复强调，自己还有家人，家人一定会来救她。


    大多数时候，男孩的眼中都只有麻木。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被从一个地方卖到另一个地方。


    就像是命运的诅咒和轮回。


    “逃跑很危险……”


    男孩话还没说完，沈瑟瑟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眼神急切。


    “我有父母！他们还在等我！他们就在青州城东开医馆，名叫济世堂。哥哥……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然后我让爹娘他们收养你……求你了！”


    “……”


    好半晌，男孩轻轻拍拍女孩的手，以做安慰。


    他抬头，看了眼房门。


    木门上面横着铁条。


    这铁条，对寻常的孩子而言，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还好，他力气比一般人大。


    而且，平时也不怎么反抗那些人贩子——这些年，他来了又走，几乎已是这里的常客。


    在遇到沈瑟瑟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要逃走。


    因为只有这里的人贩子能够帮他安排一个又一个新家。


    尽管，他也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被他们赶回来。


    周而复始。


    可也许，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希冀的。


    “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们走的。”


    男孩凝望着铁条。


    打破这门也许很容易。


    闻言，沈瑟瑟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退。


    她咬住下唇，依旧不肯放弃。


    “我知道很难，可我不能就这样被卖了。我不想当丫鬟，当歌伎……哥哥，求你了，带我走吧！只要逃出去，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男孩看着她那张稚嫩的脸。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


    沉默了片刻，半大的男孩叹了口气。


    “好，我带你走。但是，这条路不好走，我们一定得小心。”


    沈瑟瑟眼里闪过光亮。


    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你答应我了，不反悔吧？”


    “不会的。”男孩拍了拍女孩的背，又将她身上的衣服掖紧了些。


    他们就这样蜷缩在冬夜的墙根中。


    “走吧。”


    男孩推推女孩。


    两个孩子开始在黑暗中悄悄行动。


    男孩对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


    他打开门，带着沈瑟瑟，在西边院子的墙根处，找到了一个被茅草围拢的破洞，悄悄钻了出去。


    人贩子睡得很熟。


    并没有被惊醒。


    逃跑唯一的阻碍是……天气。


    冰原上，寒风呼啸。


    男孩的步伐迅捷，却小心。


    每一次落脚都稳稳当当。


    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跟在他身后的沈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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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


    她的小脸早被冻得通红，四肢也已经发僵，呼吸时吐出的白气连成一团。


    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脚步踉跄却倔强地不肯停下。


    他们顶着如刀般的寒风，穿行了大约两个时辰。


    “瑟瑟？你还好吗？”


    “嗯……嗯……”


    男孩背上的沈瑟瑟声音轻轻的。


    她害怕被抛下。


    “瑟瑟……”


    山洞中，男孩将人放下来，又用手探探她额头。


    冰原的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可不远处却传来阵阵狼叫，昭示着未知的危险。


    “瑟瑟，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探一探路。”


    沈瑟瑟抬起头，盯着正在生火的男孩，眼里写满了不安。


    “为什么要分开？我们一起等天亮再走不好吗？我害怕……”


    “你发烧了。”


    男孩的声音放轻了些，替沈瑟瑟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这里能让你暂时藏身。我去探探路，确认安全了就回来接你。”


    沈瑟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男孩朝她重重点了点头，又伸手将她冻得冰冷的小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似乎想将仅剩的这点温暖传递过去。


    “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轻易离开这里。”


    男孩叮嘱完，又在山洞口堆了些许干草，这才转身离去。


    沈瑟瑟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充满了不安。


    她不停地望着前方，指尖紧张地摩挲着衣袖。


    她反复告诉自己，只要等哥哥回来，他们就能逃出这个地方，过上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甚至是比以前更快乐的生活！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冰冷的风不断灌进洞穴。


    火熄灭了。


    沈瑟瑟的脸颊逐渐被冻得发麻。


    她一次又一次地抬头，望向远处，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子也渐渐开始僵硬。


    寒风更加强烈，沈瑟瑟紧紧抱住手臂，终于踉跄着出了洞口。


    “哥哥——”


    她站在寒冷的冰原上，有些茫然。


    无人回应她的呼喊。


    哥哥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沈瑟瑟顶着寒风往前走，自言自语：“没事的……别怕，坚持住！他一定会回来的。”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瑟瑟猛地回头，就看到那群熟悉的人贩子。


    “啊——”她尖叫一声，就开始跑。


    “快，抓住她！”


    一名矮粗的人贩子低声喝道。


    沈瑟瑟的心猛地一沉，已是慌了。


    还没跑出几步，就已被人贩子抓住了头发。


    沈瑟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拼命挣扎着。


    “放开我！哥哥——”她声嘶力竭。


    “他马上就会回来……不……别回来……”


    沈瑟瑟感觉，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人贩子并不理会女孩徒劳的挣扎，拽着她手，强行拖着她离去。


    “放开我——”


    沈瑟瑟拍着人贩子的手。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却没有再力气反抗。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沈卓只觉自己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耳边只有风雪撕裂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自己早已经不再身处熟悉的林地。


    那一夜的场景却依旧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