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手中是什么？”


    许恒注意到淡月的右手握拳，从指缝中多出一些白色的纸张。


    淡月：？


    她顺着目光回瞧，才发觉方才太过紧张，不知何时抓到的贼人物件。摊开手掌，里头是碎了半页的纸。就算丢失一半，也不难看出那是良民才有的文契。


    许恒的眉间越来越皱，淡月见状问道：“贼人已跑，许大人何故烦忧？”


    许恒的眼神回望，“郡主难道没有生疑？”


    淡月不解：“疑？何故生疑？”


    他起身拍了拍落土的衣衫，看向贼人逃窜的方向：“开封东京府在当今陛下掌权时，就已经没有再出现夜晚有贼人的情况了。此处的安全性郡主定也知悉，不然断然不会独自出来。况且，那些人的口气听着不像本地人。文契上头故土一栏也无从追查。”


    闻言，淡月点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东京城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流浪汉或是小混混了，此处既不是他们的故土，说不准是外乡来探亲却被赶出来的呢。有很多这样的人从远方过来投奔皇城根的亲戚，结果被人赶了出来。”


    许恒双手环抱，思考片刻道：“不对。他们是流民。”


    淡月诧异：“流民？”


    “方才打斗间，被我敲击那人的后脖颈有流民的烙印。”


    “可看得真切？”


    许恒坚定：“千真万确。”


    这事倒显得有些复杂了，只不过又有良民文契又有流民烙印也只能说明，他们的身份或是良民变流民，抑或是流民做了好事得以纳入良民。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应该在深更半夜出现在开封东京城中。


    “回府的路在这边。”


    许恒在第三次回头确认身后小女子是否跟上时，他发现淡月在一个路口正准备转弯。


    “我不回府。”


    淡月驻足，言语没什么底气。


    许恒语气严厉了些：“郡主殿下，方才刚遇见的危险此刻便抛之脑后了？今天这人你是非要去见不可吗？”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更显高大，淡月感到前方一阵黑影笼罩，她低下头道：“是。”


    时间仿若停滞了半刻钟那么长，许恒终于败下阵来。


    “我陪你去。”


    这次换作淡月带路在前头走着，不过就算有男子在身后保驾护航，她也不敢再大意。脚下的步伐加快，走过特别昏暗的地方前，还不忘在地上随手抓起一根棍子防身。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淡月此行的尽头——盛京酒楼，后门。


    后门藏匿于葡萄藤的尽头，看着缠满藤蔓的墙壁，淡月精准地从里头摸到门的边界，而后将特制的发簪取下按动机关，锋利的刀片划出，用刀片割着藤蔓。奈何此处像是许久不曾打理过一般，藤蔓里外三层的缠绕。许恒见状接过她的发簪小刀，用蛮力划开。


    “如此锋利的刀片，郡主一直戴在头上？”许恒瞧着用力过大泛红的手，再看向毫发无损的发簪有些震惊。


    淡月推开门扉，漫不经心地道：“当然不是，只有来此才会特意带上。”


    她带着他穿越后院长廊，此时的酒楼已经熄灯许久，唯有独属于她的雅室还闪着微弱烛火。崔娘子早早就等在屋内，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才将门拉开一条缝，见来人是她后则敞开屋门。


    怎料屋门打开的一瞬间，许恒从拐角的黑暗中走出，只因月光立于廊侧，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着实让不远处的崔娘子吓了一大跳。


    “哎哟，吓死我了！”


    “许大人担心我有危险送我来的。”淡月解释道。


    崔娘子平复了心情，笑道：“许大人莫不是忘了这可是开封城，深夜鬼出来都得三思，哪里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淡月眉头一皱道：“可别说，方才还真让我遇上了。”


    “什么？还有此奇事？快进来说。”崔娘子挑了挑眉，十分感兴趣。


    一口热茶下肚，方才路上的寒凉暖了一大半，淡月可算是有工夫讲起方才的事件。崔娘子听闻只觉稀奇，自打她记事以来，还真没听过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后来她自己搭建的人脉网，更是天罗地网都逃不出她的范围，更是闻所未闻。


    “说起稀奇，月儿，你之前问我的事情还真有了眉目。”


    淡月认真起来：“怎么说？”


    “行宫呢，陛下明面上是没有修建的，可若是私下布局，我这也没那么大的权力探知。但是画师一事，却也是奇怪的。原本我这酒楼里头也有三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尽在上月一同离开。我打听了不少画舫酒肆，甚至书院里头除去年迈的画师，其他人都统一从港口出海了。听说临走前还会签上个协定，我猜许是保密一类的。”


    淡月问：“可曾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崔娘子摇了摇头，眼神却瞟向一旁的许恒。


    心领神会的淡月立马解释道：“许大人是我父亲的学生，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原倒也不是什么秘事，只是和画师一事不知有没有关联。我顺着你让我查的这条线啊，听说狸城前几日杀了不少当官的和亲眷，动手的叫什么......哦！赤蛇帮！听说颇有造反的意思，那地方现下已经快成了一座危城了。故而有很多人跑了出来，或许你们今日遇见的那厮就是狸城跑出来的也不一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崔娘子都有些口渴，她斟了杯茶自己喝完，方才给他们二人添置。


    狸城...


    那处让淡月印象深刻的地方，终究还是历史重演了，只是这日子怎么算都不对。


    想着想着，淡月喃喃自语：“提早了。”


    “啊？什么枣？你想吃甜枣啦？”崔娘子只听清楚其中一个字，想来自己的闺中密友最喜吃她准备的甜食，许是馋那一口枣子了，她笑着道：“你个小馋猫，怎知我今日才进的番地蜜枣，又大又甜，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去送些给你。”


    “好呀。”


    啪嗒——


    屋外头传来一丝动静，几人警惕起来，许恒起身去查看。


    崔娘子见淡月的目光担忧瞧着人出去，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她：“这许大人可有婚配啊？”


    淡月看了眼崔娘子，又将目光撤回，“听说有一未婚妻。”


    “哦~”崔娘子这声意味深长的语气词未说却已包含千言，“我看他对你保护得很呢！”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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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前将王府安危交托于他，自然要照顾我一些。”


    刚说完，淡月额头感受到了轻轻一叩，崔娘子收回弹脑瓜嘣的手笑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他看上去虽是人高马大，却也是个文生擅谋略吧？会武我倒是信得，可托付整个王府，那要不是王爷吃醉了酒，就是那小子在胡诌。也就是你啊，才信这种鬼话。”


    淡月感到醍醐灌顶。


    合着，他是在骗她啊！


    “可得小心男人的鬼话，他们那嘴唇子啊上下那么一碰，仙女都能下凡咯。不过，许大人长得是真俊啊，眉眼硬朗却又不失潇洒风度，往那儿一坐跟一幅画似的，可惜咯，竟然有未婚妻。”崔娘子边吃果子边摇头。


    淡月笑了笑，最是知道挚友品行的她调侃道：“可惜什么，若没有未婚妻，你是想让他入赘吗？”


    “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只不过我家有个醋坛子，脆得很，若是打翻了免不了让姐姐我多操心几年呢。”


    咚咚——


    “郡主，外头没有危险。”许恒门边低语的嗓音好听极了。


    崔娘子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这次换做崔娘子挨了一记脑瓜嘣，“这件事牵连甚广，还是要继续查。”


    “知道了知道了，我崔尹黎何时差过郡主殿下的事儿呀。”


    许恒在前头为淡月开路，有了之前的警示，她也只敢与他保持半步距离，奈何许恒的腿实在太长，有时得要淡月小跑两步才行。


    “方才是什么动静？”空气实在太过安静，淡月主动找话题。


    “猫。”


    许恒一字诗再现，无论淡月问什么他都只回复一个字，一时之间让淡月又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次快跑了几步超过许恒，脚下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脚下掷地有声。


    二人就这样走了许久，终是回到王府侧门处，许恒为她打开门，在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的声音悠悠入耳：“郡主要成亲了，闲事不必追问，还是安心备嫁为好。”


    这下好了。


    本来淡月的心里头正钻木取火呢，他倒是递来一个火折子助兴。她白眼一翻，没好气地低吼道：“谁说我要成亲了？再说我成不成亲与你何干？我还未找你来讨要骗我的解释，反倒来教育起我了？！”


    火冒三丈的淡月压根就没瞧见身后站着严肃的恒王，许恒目光瞥到恒王，故意清嗓子提醒淡月。


    恒王严厉的声音划破夜空：“月儿。”


    闻声，淡月好看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她转身的动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寸一寸地转过去，然后挤出一抹奇怪又乖巧的笑容：“爹。”


    随后，拔腿就跑！


    “给我拦住她。”


    王爷发话，许恒也不敢不从。终归是身高差距太大，淡月小跑的那几步被他不过阔步走了三步就追上了。


    见逃跑战术不成，她换了个撒娇战术：“爹~”


    哪知今日恒王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育女儿，书房门口恒王率先走进，扔下一句：“让她自己进来。”


    完了。


    上一次爹爹这么凶的语气，还是在她把自己的所有珠宝变卖后全数投资崔娘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