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爷子的病情,几人吃饭的时候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成双成对的,真好。”顾老爷子坐在主位上,两夫妻分别坐在两边。
虽然嘴上说着话,但老人家眼底却充斥着几分怀念。
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思念妻子。
老夫人去世的早,两人又都只育有一个儿子,如今最亲的都不在身边。
初穗看着他,仿佛在这位老人身上看见了孤独、孑然。
老宅餐厅内,老式水晶吊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长桌上。
老爷子坐在主位,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围坐在桌前的两对夫妻。
顾擎深和温觅坐在老爷子左手边,温觅正低声询问老爷子最近的饮食情况,时不时给他夹些软烂好消化的菜。
老爷子笑着点头,眼底却隐约透着一丝恍惚,仿佛透过眼前的场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另一幅画面——那时候,顾家老夫人以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顾淮深他们的父亲母亲还没出意外,老夫人便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笑着给两个调皮的小孙子夹菜。
时过境迁,顾家多了两位孙媳,但同时也少了
右手边,顾淮深和初穗安静地坐着。
顾淮深不动声色地替初穗盛了一碗热汤,又将她喜欢的糖醋排骨换到她面前。
但明显能看出,他的动作克制而疏离。
如果是以前,这个男人估计会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不着调地玩着。
老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笑着开口:“擎深,公司最近怎么样?”
顾擎深放下筷子,语气沉稳:“一切顺利,海外市场拓展得不错,下个季度的财报应该会比预期更好。”
老爷子点点头,又看向顾淮深:“淮深呢?听说你最近在谈一个新项目?”
顾淮深抬眸,嗓音低沉:“嗯,新能源合作,还在推进。”
他的回答简短,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初穗。她正低头小口喝着汤,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安静又脆弱。
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初穗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插进来,跟以往每次来老宅一般,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
见状,顾淮深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眉间微皱。
不等他有所动作,主位上的人再次开口打断。
顾老爷子缓缓放下筷子,苍老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虽轻却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不用刻意迁就我的感受。”老爷子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自己心里有数。”
此话一出,仿佛一下子打破了桌面上的份粉饰太平。
“今天趁着你们都在,有几件事要交代清楚。”老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此刻丝毫不像个病人,“第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们兄弟俩必须把顾氏守住。”
顾擎深神色凝重地点头:“爷爷放心。”
顾淮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深看着老爷子,没说什么。
老爷子继续道:“第二,等我走了,就葬在你们奶奶旁边。她等了我这么多年,该去陪陪她了。”
说到老伴时,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讲到这,一直守在一边的钟叔已经忍不住转过身,背对着,佝偻的脊背有些许的颤抖。
另一边,温觅的眼圈已经红了,初穗低着头,睫毛微颤。
“最后。”老爷子沉重的目光扫过面前两对夫妻,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开口:“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夫妻之道,你们都还需慢慢悟。”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要心里还有对方,一切皆有可能。”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钟摆的滴答声。
几人之间各有各的心思。
“好了,正事说完了。”老爷子突然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钟叔,把我珍藏的那瓶酒拿来,今晚我们爷几个喝一杯。”
钟叔犹豫道:“您的身体”
“怕什么?”老爷子摆摆手,“可淑酿得最后一瓶好酒,不喝可惜了。”
可淑是老爷子的夫人。
酒过三巡,老爷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话也多了。
他讲起年轻时和奶奶的趣事,讲顾淮深小时候调皮非要抱着玩具枪在玩具车里睡觉的糗事。
讲起顾擎深小小年纪就很有作为大哥的担当,每次顾淮深闯祸被老爷子教训跪祠堂,顾擎深都偷偷会带零食进去投喂弟弟。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父母还健在时候的故事,顾父顾母离开后,整个顾家便都变了。
整个晚上,初穗时不时悄悄观察着顾淮深。
他今晚喝得比平时多,冷峻的眉眼染上几分醉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但是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流露着对面前这位老人的不舍。
当天晚上,几人自然留宿在老宅。
夜色渐深,老宅归于寂静。初穗站在客房的窗前,望着庭院里被月光笼罩的梧桐树。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座宅邸历经的沧桑。
初穗轻推开卧室的门,看见顾淮深独自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脱去了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
男人没有开灯,月光勾勒出他锋利的侧脸轮廓,也照出了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初穗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心底无端刺痛了一下。
人走到他身边,顾淮深没有抬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任由烟雾在唇边缭绕。
眼底隐忍,初穗在他脚边蹲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冰凉得吓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感受到柔软,顾淮深终于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
“我没事,去睡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明天还要回片场。”
初穗摇摇头,固执地握紧他的手:“我陪你。”
感觉到他没有推开自己,初穗起身。
顾淮深见状将手边的烟拿远了一点,避免烫到她,然后便感受到自己怀里闯入一股馨香。
初穗轻轻环住他的腰。
顾淮深身上平日里的雪松香淡了许多,混合着烟草和威士忌的气息。
感受到那双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背后的衬衫。
顾淮深手里的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烟掐灭了。
男人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初穗感到颈间一阵湿热。
骄傲如顾淮深,连流泪都不愿让人看见。
她的心揪成一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