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之后有什么打算。”

寂静中,顾淮深发现自己只能问出这句话。

初穗一直都在看着他:“我想出去走走。”

顾淮深懂,她话里的“走走”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散心,而是代表着离开。

“不离好吗”

顾淮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向前一步,指尖颤抖地想要触碰初穗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放你走。”他艰难地开口,“但离婚协议能不能先不签?”

“我们的婚前协议不算数。”

初穗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已然没有那股面对他才有悸动。

然后,便看见她轻轻地摇头。

男人连带着呼吸都重了好几分,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挫败。

“阿姨说你晚饭吃不下,我去给你做点小吃。”

说完,顾淮深转身逃似地离开下楼。

接下来一周,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每天必须见到初穗,变成每天躲着见。

在半山别墅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夜整夜地不睡。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酒瓶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

管家送来的餐点,几乎原封不动地又被端出来。

初穗也没催,照样在小阁楼待着。

两人即便住在一个屋檐下,可能能做到两三天,都不见面。

深夜的时候,初穗经过书房,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有次她忍不住推开门,看到顾淮深靠在椅背上,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很久没刮,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初穗站在门口,声音很轻。

没想到她会进来,顾淮深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说不出。

初穗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顾淮深倒在了地上。

——

医院里,医生皱着眉头对初穗说:“胃出血,严重脱水,还有轻微肺炎。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初穗站在病床边,看着顾淮深苍白的脸色。

点滴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像极了他们之间流逝的时间。

“何必呢?”她轻声问。

到头来,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初穗流产的消息被封锁了起来,迄今为止只有他们自己以及顾擎深知晓。

这几天她总能梦见那个小孩,有时候是小男孩,有时候是小女孩。

可是不管哪次,她都没能触碰到他。

“我知道你醒了。”坐在病床边,初穗看着男人开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子住院的时候。”

“你们在楼下花园闲谈的时候,他问你了一个问题。”

“顾爷爷问你爱不爱我?”

病床上,顾淮深已经睁开眼,看着初穗无喜无悲说着话。

“你说谈不上。”

“我不是在责怪你的回答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遗憾,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个不会爱人的人有这么深的羁绊。”

初穗与他对视。

“在这场婚姻里,你救过我无数次。”

“但是这一次,我打算自己救我自己一次。”

——

周日,初穗站在半山别墅的卧室里,行李箱摊开在床上。

她一件件地收拾着衣物,动作很轻。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冷清。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要离开,所以走得时候也是悄悄自己一个人。

就如同两年前,她独自一人回国那般。

楼下传来管家的脚步声,初穗知道是车来了。

她最后环顾这个住了将近两年的房间,目光也扫过每一处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床头他常看的书,衣柜里他坚持要给她买的昂贵礼服,浴室里成对摆放的牙刷。

“夫人,车准备好了。”管家在门外轻声说。

初穗点点头,拎起行李箱。

下楼时,她下意识看向书房的方向——门紧闭着,里面一片寂静。

她那边的床头柜上干干净净,只有摆着一份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她的行李也只有几套衣服,多余的东西没带,甚至顶楼那些柜子洗出来那些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照片也没动过。

那天顾淮深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办了出院手续。

回来后,他依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酗酒抽烟。

从初穗从卧室一直到坐上管家准备好的车离开,书房里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

去机场的路上,初穗一直望着窗外。

城市风景飞速后退,就像她与顾淮深的过往,正在一点点远去。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始终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机场人来人往,初穗办理完登机手续,坐在候机室里发呆。

广播响起登机提醒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语音消息,来自顾淮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穗穗”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雨声,“我知道留不住你了。”

语音里停顿了很久,久到初穗以为已经结束了。

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时,顾淮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轻得几乎听不清:

“我放你走,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我爱你。”

“初穗。”

初穗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登机口的队伍正在缩短,她却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飞机起飞时,初穗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轻轻按住了胸口。

那里,有她最痛的离别,和最深的爱。

以前读到那些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剧本时,初穗始终无法理解。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

管家把车开回半山别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停好车,抬头望向主楼,忽然在二楼露台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淮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暮色中,管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动不动地望向山道尽头——初穗离开的方向。

管家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进别墅。

上楼时,他注意到书房的门大开着,烟灰缸里再次堆满了烟蒂。

露台的门没关,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灌进来。

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件外套走了过去。

“先生,外面凉”

顾淮深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管家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手机,他时不时看一眼消息界面,似乎在等待另一边的人回复。

能猜的到是谁。

管家不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有些东西就像是握在手里的散沙,越想掌握,流失得越快。

分开,或许是他们现在的最优解。

亦是破局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