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初穗昏迷了整整两日。

昨天下午从icu转到高级病房,顾淮深全程陪同。

胡子已经长了一茬。

初穗醒来时,外面天气阴沉沉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泪痕。

病房里还有一个人,顾淮深靠在病房的沙发上浅眠,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滴、滴”——输液器规律的声音突然被一声微弱的轻哼打断。

沙发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看到病床上的初穗睫毛轻轻颤动着。

膝盖重重磕在金属床架上却浑然不觉。

“初穗?”他语气带着期盼,但不敢太大声。

初穗缓缓睁开眼睛,以往明亮的眸子蒙着一层雾霭。

目光茫然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了一会儿,最后才落在顾淮深脸上。

顾淮深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初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缓慢地将视线移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可怕。

白色床沿底下,有一双紧握的拳头,但顾淮深脸上恍若无事一般。

“要喝水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伸手去按呼叫铃。

只可惜,他的问题没得到回应。

一直到医生进来检查时,初穗依然一言不发。

检查的时候,她也乖顺地配合各项检查。

直到护士碰到她腹部时猛地瑟缩了一下,手指死死攥住被单。

顾淮深眼神时刻在她身上,见状上前不动声色替代了刚刚护士站着的位置。

“没事,是在给你检查。”

十分钟后。

“顾夫人各项指标已经趋于稳定,接下来好好调养身体便可。”

后半句,医生说得极轻。

可初穗还是听到了,被褥底下,谁也不知道此刻她的手掌正悄悄置于平坦的腹部之上。

很快,两名护士随着医生离开。

顾淮深早上被顾擎深压着洗漱了一番,现下看着远没有昨天那般失魂落魄流浪汉模样。

“要不要吃东西。”

这次初穗回应了,只是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转过头的时候,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发丝。

她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后又无力地松开。

一整个下午,初穗都不曾开口。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

顾淮深怕吵到人,在楼梯间开了半个小时语音会议。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初穗一个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

她慢慢将手移到腹部,那里平坦如初,却空荡荡的。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她无声地翕动嘴唇,眼泪瞬间决堤。

泪水顺着太阳穴滚落,打湿了枕头,初穗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任凭泪水浸湿布料,被单下的身体微微发抖。

只是压抑的啜泣声在几分钟后终于泄露出来,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顾淮深就站在门外,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担心她的身体,顾淮深没在门口待太久。

十来分钟后,听里面还隐隐有抽泣声传出。

顾淮深终于推门而入时,初穗正蜷缩在病床上,整个人陷在枕头里。

只是在他进门那一刻,抽泣声陡然截止。

病房门还开着,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淮深走到床边,看着将自己彻底藏起来的人儿,眼底亦是压抑不住的沉痛,语气带着乞求:“穗穗,出来看看我好不好”

初穗躲在被子里,听到顾淮深沙哑的声音,心脏猛地揪紧。

她咬着唇,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却固执地不肯露面。

顾淮深在床边缓缓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被子的边缘,声音低得近乎哽咽:“你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被窝里似乎松了一下,但随后,又被里面的人抓紧。

顾淮深也不急,手掌隔着被子,轻轻覆在她应该是肩膀的位置,“穗穗”

被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呜咽。

接着是初穗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顾淮深眼眶瞬间红了。

察觉到被子松开了一角,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看到初穗哭得通红的小脸,凌乱的发丝黏在泪湿的脸颊上,眼睛肿得像桃子。

“胡说。”他指尖颤抖地拨开她脸上的碎发,“跟你没关系。”

“他只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相信我,下次我能找到他。”

说话间,顾淮深趁机将她连人带被搂进怀里,感受到她单薄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

初穗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眼泪很快浸透了他的衬衫。

顾淮深一遍遍轻抚她的后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胸膛,仿佛这样就能分担她的痛苦。

“那个避孕药我没吃我真的没吃”初穗抽泣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清楚看到顾淮深的表情从错愣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顾淮深单膝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捧住她泪湿的脸,表情严肃。

“初穗,记好了。”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是我没顾好你们。”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悄悄探进病房,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那晚上,她是在男人怀里哭着睡着的。

——

三月初春,寒意未消。

从医院回来后,初穗便将自己封闭在半山别墅的阁楼里。

别墅顶楼那间朝北的小隔间成了她的避风港,终日窗帘紧闭,连阳光都难以渗入。

顾淮深拗不过她,只得请了家庭医生常驻别墅,每天三次上楼查看她的状况。

整整半个月,初穗不曾踏出别墅一步。

顾淮深刚开始寸步不离陪了他一整个星期,后来公司那边堆积的事务太多,没办法,被顾擎深叫回去了。

一直到三月中旬的某个傍晚,顾淮深比往常回来得早些。

推开主卧门时,他习惯性地望向窗边的单人沙发——那里空无一人。

最近几天,初穗每每都会在那处地方等待自己归来。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向阁楼。

推开门的那一刻,顾淮深呼吸一滞。

初穗端坐在书桌前,暖黄的台灯映着她苍白的侧脸。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顾淮深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黑体加粗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像刀子般扎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