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眼眶将齐晟按倒在地,拳头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打啊!”齐晟挑衅道,有意让他发泄出来。
再这么憋下去,他都怕顾淮深要得精神病了。
不对,原本就有病。
顾淮深的拳头最终狠狠砸在了齐晟耳边的地板上。
鲜血顺着他的指节滴落,混着地上的酒渍晕开一片暗红。
他颓然松开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滚。”
包厢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时序和陆经寒这才敢上前,一个扶起齐晟,一个去拉顾淮深。
后者却推开所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扯松了早已凌乱的领带。
他走到窗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
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衬得他背影格外孤寂。
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毯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这个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看着京北的夜景,嘴里说的却是:“抱歉。”
身后的齐晟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
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角,忍不住“嘶”了一声。
语气里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被打爽了的兴奋:“记得给我报销医药费。”
时序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鄙夷:“还以为你真变得沉稳了,感情都是装的。”
齐晟瞬间就皱起眉:“我这还不是为了谁。”
别人不知道,但在场包厢里的人都清楚,齐晟是把顾淮深当偶像崇拜的。
原因无他,齐晟父母离异,他父亲娶了小老婆,只可惜,这么多年那个小老婆都生不出儿子。
无奈,齐父只好重新练这个大号。
当初接手齐家产业的时候,几乎是顾淮深一步步教他经商手段,慢慢将他带起来的。
在齐晟心里,顾淮深还真是他半个亲哥哥。
从外界传闻顾淮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时,他们几个人就一起混了。
也只有他们清楚,顾淮深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看到他这般靡废,齐晟是真的担心。
“谢了,今晚我买单,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再次转过身,顾淮深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跨出包厢的前一刻,陆经寒开口。
“淮深,结果交给时间,她会回来的。”
顾淮深只是脚步一顿,随后什么都没说 便跨步离开。
楼下,林景已经等候已久。
顾淮深一上车,便带来一股浓郁的酒精味,而如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半山别墅吗,老板。”林景轻声开口询问。
“去墓园。”
“好的。”林景轻车熟路驾着车往郊外开。
——
鲜少有人知道,京北郊外的春山附近,新建了一座精致的墓园。
墓园占地面积不大,却布置的很精美,且常夜灯火通明。
小墓园只有一座墓碑,只是里面是空的。
墓碑上什么都没写。
九月的风裹挟着枯叶的气息,掠过春山脚下那座孤零零的墓园。
暮色四合时,顾淮深独自踏着满地梧桐落叶走进来,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台阶上金黄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墓园里那盏长明灯在秋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无字碑上,显得格外萧索。
他半跪在墓碑前,伸手拂去落在碑顶的一片枫叶。
“入秋了。”他低声说,声音比秋风还轻。
林景站在不远处,看着男人独自坐在汉白玉砌成的墓台边,黑色大衣肩头落满夜露。
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石碑,指尖在无字的碑面上反复描摹。
这座墓园是在初穗流产后一周,顾淮深吩咐他修建的,那个时候,初穗还在京北。
只是动工的前一天,初穗离开了。
凌晨三点,山间起雾了。
顾淮深靠在墓碑旁,点燃了今夜的第七支烟。
烟雾中他恍惚看见初穗站在墓园门口,还是离开时那件单薄的米色风衣。
他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雾气。
顾淮深看着门口许久,才转过头看向那座无字白碑。
“我给她打过电话”烟头烫到手指他才回神,自嘲地笑了笑,“但她换了号码。”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顾淮深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这次忘记带玩具来了,先留下这玩意陪着你。”男人取下腕间的佛珠放在墓碑上,又仔细拂去石碑上的露水。
晨雾中,林景也跟着在墓园外守候了一整夜。
看到顾淮深走出来时,他快步迎上前,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猛地刹住脚步——
“联系罗西。”顾淮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就说我要找他看病。”
林景瞳孔骤缩,手中的公文包差点滑落。
他当然知道罗西是谁,也知道老板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半年来罗西无数次联系过他,也提议过无数次,却始终被顾淮深冰冷地回绝:“我没疯。"”
“您是说罗西教授?”林景声音发颤,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顾淮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晨光穿过他凌乱的发梢,照见眼底那片浓重的青黑。
他西装裤脚还沾着墓园的泥土,袖口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
“好的,您放心,我马上跟罗西医生确认会面时间。”
林景握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老板,终于愿意走出来了。
车驶过满地梧桐叶,碾碎了一地秋光。
后视镜里,那座无字碑渐渐隐入晨雾,唯有佛珠在碑前泛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