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浃 作品

49. 丰丹园(二)

    丰丹园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七天内,连着死了三个人,分别是江老太爷与其最大的两个儿子,三人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各有不同,但死状却是惊人的相似,尸体俱被抽筋,血淋淋一地。


    临近春节,本应人潮拥挤,热闹喧哗的街道如今冷清极了,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都言是梭罗娘前来索命。


    “梭罗娘?”


    明夷两手捂着汤婆子满脸疑惑


    闻夫人解释道:“相传这梭罗娘是由被累死在纺车上的女织工所化,由于怨气深重,所以死后借纺车木架凝为实体。据说她们专挑那些穿绫罗绸缎者,会在子时叩响宅门,将人残忍杀害后,再把他们的筋整条抽出来当做丝线,继续完成生前未织完的布匹。并且更恐怖的是——”


    “是什么?”明夷和几个女孩屏息凝神,一齐倾身问道


    冰裂梅花样式的明瓦窗蒙着层薄冰,细密的雪粒子似雨水般斜斜的飞着,风掠过嶙峋石窍时发出低沉的嗡鸣,闻夫人压低嗓音,附着窗外风吼缓缓道


    “更恐怖的是那些被抽筋者无法往生,他们的魂魄被永远囚禁在梭罗娘织就的‘往生绸’里。听说明祯年间,某侍郎夫人曾收到匹霞影纱,银红的颜色,鲜艳得不得了,那夫人本打算留作女儿的嫁妆,结果某天夜里将其从箱笼里拿出来时,发现那布料经纬间,竟组合成丈夫扭曲的脸!”


    “啊!”


    不知是哪个女孩叫了一声,几个人瑟瑟发抖抱作一团。明夷本是不害怕的,也被这尖叫吓得一激灵,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所以丰丹园现在怎么样?我这段时间都没有姐…姐的消息。”


    郁章章缩着肩膀,双臂环着自己,黑亮的眸子满是害怕与担心。


    闻夫人沉吟片刻,不确定道:“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已经有人报官了,丰丹园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不敢也不能出门,每日饭食日用官府那边派了人送,现在城内已经传遍了,到处人心惶惶,上头已经发话了,势必要在春节前把这桩案子结了。”


    见郁章章神色愈发焦急,明夷轻轻抓住她快要抠出血痕的手,安慰道:“官府已经在彻查了,那几个人都是死在外边的,现在丰丹园外也派了人守着,你姐姐现在和大家伙一起待在园子里大抵是安全的。”


    郁章章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明夷的手,吧嗒吧嗒的流下泪来。


    接下来几天,明夷陆续听到好些关于丰丹园案件的消息,凶手迟迟未抓到,大家似乎笃定了凶手就是那所谓的梭罗娘,各个布庄的棉布迅速被抢购一空,因着传闻大家也不敢请绣娘裁衣,只一个个在家中自己粗粗做了衣服披在外头。


    吴中孚与方韫之也前后送了些棉布过来,说他们的书院也提早停课了,叮嘱明夷最近不要出门。


    暮色四起,游廊下的茜纱灯亮起昏黄光晕,明夷坐在窗前看书,忽然看到一个纤弱的人影鬼鬼祟祟的闪过,心里忽然浮出一个猜测,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那道人影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西北角门,明夷悄悄上前,一把拉住那人胳膊,悄声道:“你要去干嘛?”


    那人肩膀一抖,迅速回头,今晚云翳深厚,月光暗淡,角门边上轻轻摇晃的宫灯映出了那人苍白的面容——是郁章章。


    郁章章一边挣脱着明夷的钳制,一边低声哀求道:“先生快回去吧,我…我实在放心不下姐姐,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的安排就指那个?”明夷仰头指了指门外那顶青绸小轿。


    “…还…还有如…如何进去那园子。”郁章章小声辩解道


    她就说为什么这几天课上这孩子总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原来是在偷摸着计划大事呢。


    明夷一脸严肃,厉声道:“这太危险了,先回去,回去我们一起商量办法。”


    郁章章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一边想要奋力挣脱,一边又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明夷忽觉胳膊一沉,这孩子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明夷低声惊呼,赶忙躬身想要将人拉起。


    郁章章似长在地上了般,死命不起,只仰着头满脸泪水的哀求道:“先生就放我去吧,这…这是我唯一的姐姐啊,好不容易找回的姐姐啊!你也说了丰丹园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我就去看看,和姐姐说两句话就回来…”


    看着女孩哀戚的面容,明夷也有些不忍,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那日两姐妹抱头相认的场景,还有后面郁清时不时托人送来的绣品……因着她是郁章章的先生,所以也得了好几样,那束口锦袋上的芙蓉花娇艳得仿佛能嗅到香味般,可谓是用心至极,想到这,明夷内心挣扎了一番,轻轻道:“你可以去——”


    “谢谢先生!”女孩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想往外走


    “…先生你怎么还抓着我?”郁章章摇了摇自己的胳膊,神色焦急。


    明夷向前一步与人并肩,严肃道:“我和你一起去。”


    郁章章顿时瞪大了双眼,推拒道:“使不得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把您拉进去!”


    明夷不理,只把人拉着走到轿子前,待两人坐好之后,才淡淡道:“我是你先生,怎能见着不管,左右不过陪你一回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丰丹园离赵府并不远,轿子行了大约两刻钟,小心绕过大门外守夜的人,静悄悄地在一个隐秘的拐角处停下。


    两人也不敢提灯,借着微弱的天光,郁章章拉着明夷沿着墙根走了一段,接着又是一条小径,再后面连路都没有了,只得踩着草泥走,终于,瞧见一棵老榕树时,郁章章小小的“啊”了一声,转身和明夷道:“就是这里。”


    接着又看见她拨开榕树垂下的气生根,用脚踩倒地上的杂草,赫然露出一个直径不大的窟窿


    郁章章低头把裙摆拢在手中,趴在地上朝里望了望,听了听,确定周边无人后,小声招呼明夷道:“咱们从这爬进去。”


    明夷额角抽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难为郁章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姨娘能够找到了,看来几个大夜是没白熬,功课做的确实充分。


    不过,钻狗洞,还是别人家的狗洞,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干过这事,会不会有些太刺激了。忽然又想起自己做了老师的本科同学,朝她诉苦时死命叮嘱道:教师只是一份职业,千万收起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明夷看了看黑洞洞的天空,又看了看女孩趴着往前拱的背影,内心长叹一声,她也不想的啊,可一见那孩子泪水涟涟的模样,她是真放心不下啊!


    菩萨保佑,千万保佑她俩平平安安,独这一次,再有她一定当聋哑人,不听不看不知道!


    跟在女孩后头爬过狗洞,两人贴着墙根小心往前,走了好一会也没见着人,郁章章渐渐大胆起来,小声与明夷道


    “这个洞还是上去姐姐来看我时和我说的,我这几天根据她的描述画了好几张图,没想到一下就给我找着了。”


    明夷皱着眉头点点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女孩安静找路。忽然瞧见前面有人提灯过来,连忙拉着郁章章往另一边拐,结果还没等那边的人走掉,藏身的地方又传来脚步声。两人狼狈地左躲右躲,不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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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一处透着灯光的两层小楼跟前。


    马头墙在暗淡的月色里层叠如山,小楼的飞檐似弯钩般仿佛要戳破浓墨天幕,不远处月洞门前的湘妃竹发出沙沙的响声,摇晃的竹影映在白墙上,似数道纤长的人影……


    郁章章绞尽脑汁地想着姐姐住的屋子方向在何处,她来过这丰丹园一次,她应是记得的,只是这天太黑了,也不点灯,那座小楼应是观景楼,所以她应该往小楼的西边……


    明夷一直警惕着四周,余光忽觉黯淡,原是小楼的灯熄了,接着又是几点提灯的光晕再往下移


    不好,有人下来了!


    明夷迅速将郁章章拉到一处硕大的太湖石旁躬身躲着,直觉自己肾上腺素飙升,耳边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明夷估摸了一下,至少有三人。


    太湖石离小楼很近,两人听到来人低低的讨论声


    “你说官府那边还要围到几时?”


    “左右春节前一定要结案,刚得了消息,快了。”


    “梭罗娘的事外头传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再多找点人添把火?”


    “这样真的能行吗?官府那边会信吗?”


    “不信也得信,我打听过了咱们这的知县明年就要调走了,他若是想不被影响,年前必须——”


    “谁!谁在那里!”


    明夷心里一坠,明明是寒冬夜,后颈却已沁满了冷汗,还不待想办法掩藏,就被一双有力的手重重扯了出来,与郁章章一起跌倒在地。


    “章章!你怎么在这里?”


    前方传来一女子的惊呼,郁章章抬头一看,喊着“阿姐”直直地扑了上去,抱着人哭了起来。明夷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和剩下几个妇人面对面,嘴角嗫嚅几下,试探着开口道:“…那个,我…额,要不先聊聊?”


    观景楼的灯又亮了起来,明夷与郁章章局促地坐在桃木绣墩上,偷偷打量着对面几个妇人,郁清坐在其中神色焦虑,但又不敢言语,只得死命绞着手中的帕子。


    终于,其中一位年纪看着最大,穿着素白长袄的妇人开口道:“你们听见多少?”


    人家明摆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种时候再装傻也无济于事,明夷老实道:“就听到梭罗娘那里。”


    妇人神色未变,锐利的双眼在明夷和郁章章之间扫视,又道:“清儿,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郁清神色一凛,扑通一下跪在妇人面前,紧张道:“大夫人,这是我妹子和她的先生,我发誓她俩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大夫人边上同样一身白衣,挽着低鬓的女子长叹一声,将人扶起来道:“母亲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只是事关咱们所有人的性命,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郁清松了口气,她其实也知道郁章章两人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关心则乱,想到这,郁清抬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妹妹,这不省心的丫头!


    郁章章本来就陷在闯祸了的惶恐里,这下被姐姐一瞪,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倏地掉了下来。郁清神色尴尬,想给妹子递帕子但又碍着身边几个人不太敢,最后是明夷巴巴的抓着袖子替人抹的眼泪。


    好不容易将女孩哭声止住,屋里又重新陷入安静,明夷被这不上不下的氛围吊的如坐针毡,面上又不敢显露半点,虽然性命应是无虞,只是半夜三更闯进人家园子,还听到些不该听得,这又该如何是好?


    许是觉着把人晾够了,大夫人又发话道:“你们可知我丰丹园何物最出名?”


    郁章章小心道:“…丰丹绣?”


    大夫人没有回答,只继续道,“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