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新上任的商人女侯。”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几位被口水呛得脸色微紫的小官身后传出，接上了小官的话。


    它的主人一把推开小官们走到大厅正中，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爱丽丝。


    微紫面包带来的“好运”下，小官们或是说起话来莫名被口水呛到，或是走起来脚滑摔倒，纷纷不敢再乱动。


    坐在主座上的爱丽丝静静注视着他走到距她十身远的地方。


    尼格霍德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估计凹脸的、金面的就是投奔了他。”


    爱丽丝垂眸，尼格霍德同她的猜想一致，他很可能就是从死灵法师那得了什么能免除魔药效果的东西。


    但仅他一人没有中噩运魔药，又有何用？


    「他想做什么？」


    “杰罗姆？咳咳，”这人身后一位脸色微微发紫的小官拉住他微宽的袖子，“你怎么、没着道？”


    爱丽丝抬眼瞧他。


    这脸周留着一圈棕胡的“小王”舔了舔牙，他本应缺失的那颗门牙，不知何时已被一颗金牙补上。


    杰罗姆淡淡地瞥了那小官一眼，蹲下身，“你也想要啊？”


    小官眼里亮了亮，尽管咳嗽还看着杰罗姆点点头。


    杰罗姆却站起身，手肘使劲，衣袖一下从小官手里脱离，“这主座只有一个，可你我，却是两个人啊……”


    小官的手重重垂落在地，呛得发红发紫的脸难以置信得从杰罗姆身后看他。


    这人先前承诺他们，分封领土为王的话竟都是假的吗？


    爱丽丝微微挑眉，看着这“棕胡小王”和同伙感情破裂的一幕。


    “棕胡小王”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白面包撕成条塞进嘴里，嚼了嚼。


    爱丽丝和尼格霍德站起身，朝杰罗姆走去，手中纷纷凝起光团，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杰罗姆后退几步，他看了看四周这些先前帮助过爱丽丝的奴隶们，毫无贵族礼节地补充道，“同时，咳咳，她还是「绿堡城」的新领主。”


    巧克力肤色的奴隶，同梅莉、手上有扎伤的奴隶对视一眼，瞥向他处，他们先前打扫城堡时，有看见她的画像，原来是领主……这果然又是一出争权夺利的戏码。


    三人神色各异，可梅莉眼里依旧保有点光。


    “既然你也知道这位才是「绿堡」当今的领主，”尼格霍德抱臂，冷眼盯他，“竟还敢将自己的“美脸”摆的这么近，是怕嘴里的白面包没人看得见吗？”


    言罢，他同爱丽丝魔纹隐亮，默契抬手，就要使出「凝固」制服他。


    “哦？你们要置这里的奴隶于不顾吗？”杰罗姆勾唇一笑，手伸｜进微宽的袖子里，正摸索着什么。


    场中的二十位奴隶不明所以，但他们隐隐从杰罗姆的动作中察觉到不妙的气息，抖着靠在一起，有个别奴隶直接跑出了大厅。


    “你要对这里的奴隶做什么？”爱丽丝紧紧盯着他，一声「凝固」，掌上溢散着的冰霜顺着空气，一粒粒朝他那只摸索的手冲去，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尼格霍德微眯起眼，冷冷一笑，“能对奴隶做什么，看来奴隶契约在你这。”


    “不错，没想到啊，商人女候的店员还挺有脑子？”杰罗姆挑着眉笑答。


    他刚抽出一沓黄纸，迎面便是不明显的冰粒瞬间凝聚成的大团冰霜，杰罗姆自若的神色乱了一瞬，“诶诶诶！”


    可那冰霜冲到杰罗姆身上似碰到了什么无形的盾，一下化开。


    杰罗姆看着他们松了口气，右手挥着黄纸，嘴角扬笑，“诶呦，就这点本事，也要阻止我当上这绿堡的王？”


    梅莉盯着那黄纸和上面已改换了的名字，吃惊地捂嘴，“怎么会？”


    她分明将这沓纸藏在墙砖里，现在竟在他手上，契约主的名字竟也变成了杰罗姆？！


    其他还在城堡大厅里的奴隶们将质问的目光投向梅莉，又看看黄纸，他们朝空中的黄纸伸手，又被烫到似的捂住眼睑。


    那是掌控他们生命的黄纸。


    大厅顶部，繁复得如同皇冠的黄铜灯倒映着十几张眼里无光，头上印着绿蛇印记的面容，还有地上瘫着不敢动弹的几个小官。


    尼格霍德肃着脸，掌心魔纹处金光大盛，「烈火缠身」咒脱口而出，三道龙形火柱冲他攻去，直冲面门。


    杰罗姆左手高举起袖带，烈火在碰触到他衣袖处的袖带时烟消云散。


    尼格霍德盯着他袖上的戒指花纹直皱眉。


    “能防御魔法和魔法物品？”爱丽丝心底有了猜测，看向尼格霍德，“这莫非是死灵法师给他的魔法物品？”


    她身侧的黑龙先生微微点头。


    “既然是魔法物品，就有使用限制，这限制要么是使用次数，持续时长，要么是生效方式……”爱丽丝同尼格霍德对视一眼，手上的红眼印记再度亮起，两人一左一右，打算夺下或进攻阻止他利用这黄纸做什么。


    “护卫你们的新主人，”杰罗姆举起那沓黄纸，下达命令。


    黄纸上的黑字泛起绿光。


    先前跑在外头的奴隶，缩在墙角的奴隶们眼里的光彻底消失，只知奔袭到杰罗姆跟前，形成两排人墙。


    爱丽丝凝霜的手刚摸到袖带，无辜之人挡在杰罗姆身前，列队，将他们一把撞开。


    杰罗姆笑看他们，“你说你是领主？你有这些财产吗？”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


    “财产？你将这些活生生的人视为财产？”爱丽丝视线扫过他面前的一张张面孔，巧克力肤色的、手上扎了孔的，还有浑身颤｜抖，脖子上围着丝绸的梅莉……


    她质问间，右手心的红眼印记隐亮，还想「构想」出大团养颜牛奶辅以「凝固」封｜锁奴隶们的行动力。


    观察到两人使出魔咒时手心会隐亮，杰罗姆从前排扯出梅莉，“你再动一步，我们可以试试，是你的魔咒快，还是我的命令快。”


    他解下梅莉脖间的丝绸，“把它架在自己脖子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梅莉脑中闪过王城里只到她半身高的女儿的样子，她正笑着为她脖间系上丝绸。


    那时夏蝉鸣叫，丝绸也同夜晚的月亮一样玉白。


    她颤着手克制自己，爱丽丝、尼格霍德纷纷以基础魔法制止，可化于杰罗姆高举的袖带中。


    梅莉，这位帮助了他们的奴隶，还是从袖口取出来那把面包刀，依言照做。


    那一小段女儿为她系上的白色丝绸散落在她脚边，因在外经受风吹雨打蒙了灰。


    爱丽丝收手，抬眼看他，“按照你的逻辑，那你又是什么，基思一家的财产吗？”


    “哈，仁慈，孱弱之人才会有的个性，”杰罗姆挥着袖带，嘲讽她，“车夫告诉过我你在王城一路的行踪，我还当你是个人物。”


    “没想到女王忠心耿耿的封臣，竟会因一群奴隶不敢轻举妄动？”


    尼格霍德听得脸色愈发黑沉。


    爱丽丝一直盯着他手上的袖带，其上的戒指纹样随着时间流逝，较先前愈发暗淡。


    “你如何才肯放了他们？放了这群本不应待在这里的人？”她问着，朝尼格霍德伸手，“把那瓶‘毒魔药’拿出来。”


    “没想到你还挺上道？”杰罗姆挑眉，松开梅莉的后衣领。


    尼格霍德抬眸，她冲他眨眨眼。


    他低头，默默将两大瓶透明的地矿彩石水取出，伸手递向爱丽丝，又佯装不愿地缩了回去，“领主大人，你当真要如此吗？要抛下我先去了吗？”


    “你若能回去就同女王说，我尽力了，”爱丽丝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接过‘毒药’，“这才是我打算下在面包里的魔药，都怪我太过仁慈，忽视了这小王。”


    尼格霍德低垂下头。


    看着这男默女泪的一幕，感觉自己战胜了女王封臣的杰罗姆乐呵呵地点头，“行啊，那你快点，最好走到我跟前，让我看个清楚，我就放了这群奴隶。”


    不过这显然是句谎话，他只不过是想好好欣赏一下这商人女侯倒在自己手下的样子，她那个封臣，这小白脸，也别想好过。


    至于奴隶。


    他该怎么命令就怎么命令，放财产自由才是他疯了。


    爱丽丝心里骂着当她傻吗，面上不情不愿地拿着‘毒药’靠近。


    尼格霍德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身形微蹲，蓄力。


    “停！就在这里。”


    爱丽丝依言停在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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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人墙前。


    “好了，开始吧，你最好喝慢点，让我好欣赏欣赏，哈哈哈。”


    杰罗姆笑得大声，爱丽丝半阖着眼，大拇指推开药瓶们的瓶盖。


    她举起药瓶。


    那药瓶里的透明液体，在黄铜灯的映照下泛着七彩的光，颇有美丽少女将与死神跳起华尔兹的意味。


    杰罗姆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大。


    梅莉和奴隶们心中隐隐作痛，为自己先前因爱丽丝领主身份对她的猜疑懊悔。


    可当她们明白她是个好领主的时候，却已经要失去她了。


    「她要带他们回家。」


    「他们想回家。」


    奴隶们心中寂灭的火再度被她点燃，有领主愿为他们牺牲，愿引他们归乡，愿放他们自由。


    回忆里，女儿的声音为她脖间系上丝绸时说的话清晰了起来——“妈妈，脖里系了丝绸，回家路上就不会走丢啦。”


    可本该系在她脖间的丝绸已掉落在地，短短三个横秋，玉白不再，落满灰。


    「不行，她与女儿还有必须达成的约定！」


    凭着这股劲和感情约定，尽管额间的印记同其他奴隶一般亮着绿光，梅莉瞪着杰罗姆，瞠目欲裂，咬着牙怒吼，竟冲破了奴隶契约的约束走了几步，一把将手里的面包刀扎进杰罗姆的腿。


    “啊——！”


    杰罗姆惨叫得他身后的一群小官跟着颤了颤，缩着胳膊，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地矿彩石水被爱丽丝抛洒向渴｜望自由的每一位奴隶，他们凭借这股助力，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但这已经足够。


    由尼格霍德抢走他手里的袖带的动作领头，他们扑上前去，一人一叠，如同大山般压住杰罗姆。


    杰罗姆还在喊着“起开起开！”


    可这次显然彻底失去作用，不光是因为地矿彩石，更因为奴隶心底认为他们不是奴隶，他们是失去了家的自由民。


    爱丽丝几步上前，夺走他手里的黄纸，交给尼格霍德，冲他甜甜一笑，“好配合！”


    尼格霍德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脸色微红，两人完全无视了地上的叫骂着的杰罗姆。


    黑龙先生淡笑着，他拉着爱丽丝走到杰罗姆的脚边，感受着他包裹着自己小手的暖意，爱丽丝红了脸，没再拒绝。


    他左手燃起瘆人的绿色龙火，按马车上他与魔女的约定，将奴隶契约烧的一干二净，一点碎屑和灰烬不剩。


    奴隶们头上的绿色蛇印消失了。


    “咳咳，毒、毒火？”大厅门口传来声响，爱丽丝、尼格霍德循声望去，瞥见捂着胸口痛呼的凹脸人和他手上推着的金面，发色与阿利的干枯灰发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当即跳起来追去，自由民们见状也跟着追。


    凹脸的死灵法师刚复活了合适的容器，此时见大事不妙，他赶紧扯下黑袍，戴着金面人跳了进去。


    两人如同烟尘般散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小块黑布和一缕灰发。


    尼格霍德将灰发捡起，眯了眯眼，“和阿利的灰发一模一样……”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该死的死灵法师，跑路居然不带上我！”


    在被梅莉灌下爱丽丝交托的噩运魔药后，瘫在地上的杰罗姆叹着。


    乘众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刚想爬起来逃走，噩运魔药却发挥了效用。


    他嘴里的金牙掉落在地，他一脚踩上去，滑倒在地，引得身后的小官呛咳着笑他。


    他刚想捡，就被先前他怼过的小官踢到一边，“你这金牙也只有一颗吧，哈哈哈哈！”


    同尼格霍德一起将这群小官捆在一起，爱丽丝看向这群看着她，眼里重新有了光的自由民们。


    她朝他们宣告，“绿堡从今天开始，将由我来管辖，这座城将是自由之城，哪怕你们在王城失了身份，也可以在我这登记为居民，带家人留在这里安居乐业。”


    自由民们欢呼起来。


    梅莉将丝绸重新系在脖间，将空了的药瓶交给爱丽丝，“领主大人，请问，这魔药的制作者是……伊莎吗？”


    她有些犹疑地问着，瞥向一边的眼底闪着些细碎的光，星星点点，似是感激，又似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