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步履沉稳地走进来,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了御案上那封格格不入的信笺。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何事如此急切?”皇上声音平淡。
太子站直身体,神情异常凝重:“父皇,儿臣此来,正是为萧晏一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惋惜,“萧晏此人,于国于民,确曾立下赫赫战功,教导皇孙亦算尽心。此乃其功,儿臣不敢抹杀。”
皇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然——”太子话锋陡然一转,“功是功,过是过!其身负越王余孽血脉,此乃原罪,此其一。其二,其在西北军中经营多年,旧部遍布,威望过盛,如今身世暴露,难保其旧部不会因怨生恨,滋生祸乱!其三,也是最为紧要者——”
太子直视皇上,目光灼灼:“当年为平定越王之乱,多少忠勇将士血洒疆场,埋骨他乡。若因萧晏曾有微功,便对其网开一面,如何对得起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朝廷法度何在?天威何在?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还望父皇三思!”
皇上眉头皱起。
“萧晏之前,可曾得罪过你?”
皇上并不喜欢太子这般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道理是道理,但是萧晏也并不想如此。
就算最后真的容不得他活命,但是恻隐之心要有的。
这是储君,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要有仁爱之心。
太子看着皇上的反应,心里不由一紧。
果然,张鹤遥说的是对的。
张鹤遥先跟他力陈萧晏留不得,随后又说了父皇不会愿意见到一个冷酷的储君。
还好。
张鹤遥或许有私心——他对陆弃娘念念不忘,但是他说的,也没错。
所以太子话锋一转,鹦鹉学舌:“当然,父皇仁德,念及萧晏之妻陆氏刚生产完,又及无辜稚子,儿臣以为,对其家眷女眷,或可从宽发落,以显天恩浩荡。”
果然,皇上面色微缓。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太子和滕文甫,都看得分明。
皇上忽然问滕文甫:“你怎么想?”
滕文甫心里一惊,跪倒在地,“朝廷大事,岂容老奴置喙?”
“无碍,你说便是。”
滕文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睑,声音干涩地回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思虑周全。萧晏之罪,关乎社稷根本,确实不宜宽纵。至于其家眷,太子殿下所言,亦是仁心仁德。”
弃娘,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滕文甫比谁都清楚,皇上根本没有换储君的心思。
太子可以高枕无忧,只等过几年登基。
他也得为自己以后打算。
皇帝深深地看了滕文甫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滕文甫的头垂得更低。
皇帝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此事,朕知道了。容朕再想想,太子先退下吧。”
太子心中虽有不甘,但见父皇并未立刻否决自己的意见,甚至“再想想”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压力,便也不再纠缠,恭敬行礼:“是,儿臣告退。”
太子离开后,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和滕文甫。皇帝重新拿起陆弃娘的信,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纸面,久久不语。
暮色四合,院子里静得可怕。
陆弃娘刚给迟迟喂完奶,轻轻拍着哄睡,就听到院门外似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她摇摇头,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迟迟很乖,吃饱了就睡,一点儿都不闹人。
陆弃娘把她放到炕上。
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翻身,倒也不用担心。
陆弃娘出去给自己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