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神医，你妙手救人，我却护一方烟火。”
苏玉最后说道：“本质上，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牛大壮心上。
看似娇贵的富家千金，骨子里竟有着不输须眉的担当。
那张静静躺在挡风玻璃下的银行卡，此刻仿佛不再是金钱的象征。
那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精神层面的一次无声碰撞。
车载电台里流淌出舒缓的爵士乐，却无法缓解车内紧绷的气氛。
牛大壮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僵，仪表盘幽蓝的冷光映得他面色愈发凝重。
挡风玻璃下那张黑色银行卡，此刻如同悬在两人之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牛神医，不是我要可以炫富，或者是在你面前表现什么。”
苏玉再一次打破沉默：“我苏玉经营的产业，几乎都是亏本的吧！”
“这前前后后投入在桃源县的产业，就花了我苏家八个亿。”
“曾经有圈内人说，我苏玉就是个败家娘们，做啥啥不行。”
“可我偏不信这个邪，哪里跌倒了，就得从哪里爬起来。”
“只不过在整个试图爬起的过程中，我肯定会有所取舍。”
“像一剪梅发廊一样放弃的，合计有六个产业。”
“而依旧保留的店铺或者基地，目前还有五个。”
“其中，投资最大亏得最多的，就是我那800亩的养殖场……”
听着对方再次娓娓道来，牛大壮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牛大壮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桃源村，那里的村民们为了几亩薄田整日劳作。
他们为了几百元的收入，田边地角摸爬滚打，没日没夜去抓捕黄鳝……
而眼前的苏玉，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着亿万资金的亏损。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牛大壮既震惊又困惑，他唏嘘道：
“苏小姐，难道及时止损不是更明智的选择吗？”
苏玉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双眸子闪烁着光芒：
“牛神医，你救人讲究‘望闻问切’，我经商何尝不是如此？”
“这些亏损的商铺，就是我了解市场、积累经验的‘问诊’过程。”
苏玉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法国梧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我父亲常说，真正的商人，要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长远。”
“所以我这个败家大小姐，在父亲的眼里，其实是个正在成长的未来商人！”
“我父亲有理由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比方说我刚刚说到的养殖场，投资一个亿，现在是血亏。”
“如果我就此放弃了，那就等于我那一个亿就彻底玩完。”
“但如果我想方设法将我的养殖场盘活，我不就是扳回一局了么？”
“其实商人也好，普通人也好，我们都要有既定的目标……”
牛大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苏小姐，我想知道你一个亿用来搞什么养殖？”
“黄鳝，我搞的是黄鳝养殖。”提到这个产业，苏玉就根本停不下来。
“牛神医，其实这800亩的产业，一开始是设定为1200亩的。”
“事实上现在我的占地规模也有1200亩，所以才投入了一个亿。”
“按照计划，其实我还可以继续注入资金的，可是现在完蛋了。”
“不过我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完蛋，我一定要把黄鳝养殖搞起来。”
“牛神医，为了搞好黄鳝养殖场，我也做过一些市场调研。”
“我发现，最近桃源县城里流行一种叫做桃源黄鳝的好东西。”
“桃源黄鳝我可是亲自品尝的，我认为桃源黄鳝就是行业内的标杆。”
“抱着求学的精神，我溯本求源，终于搞清楚，这桃源黄鳝跟你有关系。”
“这不是巧了么？牛神医，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对我的黄鳝养殖场做个技术指导！”
说这话的时候，苏玉的声音里带着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听到苏玉说她在坚持一个大型的黄鳝养殖场，牛大壮也心动了。
“那你输入导航吧，我现在就跟你去养殖场看看。”牛大壮说道。
“好！”苏玉眉毛一挑，稍微前倾就在牛大壮的车载导航上操作。
牛大壮操作着方向盘，按照导航的指引，朝着终点“湾子田养殖场”前进。
牛大壮很想知道，投资上亿的800亩黄鳝养殖场，到底是个什么样？
桃源村的黄鳝，目前算是名牌，过度捕捞会不会绝种，不得而知。
连西瓜都会减产，更何况是黄鳝？所以牛大壮萌生过黄鳝养殖的想法。
既然苏玉的黄鳝养殖场濒临完蛋，那可全部是失败的教科书。
通过参观苏玉的黄鳝养殖场，就能让自己养殖黄鳝的时候闭坑。
半个小时后，牛大壮和苏玉出现在湾子田黄鳝养殖场的门口。
下了车，放眼望去，牛大壮率先就被养殖场的规模震撼到了。
阳光下，800 亩养殖场如同巨兽的残骸横陈在荒原上。
锈蚀的铁丝围栏歪歪扭扭地倒伏着。
断裂处缠绕的塑料警示带早已褪成灰白色。
在穿堂风里发出呜咽般的簌簌声。
曾经整齐划一的养殖池如今成了浑浊的死水潭。
水面漂浮着成团的蓝藻，暗绿色的泡沫随着水波推搡。
混凝土浇筑的养殖棚架布满青苔，铁皮顶棚多处凹陷。
角落里堆积的饲料袋被老鼠啃出蜂窝状的破洞。
霉变的粉末混着秸秆散落一地，引来成群的黑甲虫密密麻麻地涌动。
原本用于运输的履带车陷在泥沼里，轮胎早被腐蚀得只剩钢丝骨架。
驾驶舱玻璃碎裂，座椅上盘踞着蛛网，偶尔有壁虎顺着剥落的仪表盘爬过。
最深处的育苗区是整片养殖场的溃烂核心。
塑料薄膜大棚被狂风撕扯成碎片，扭曲的钢架在暮色中如同嶙峋的肋骨。
蓄水池早已干涸，池壁上结着盐霜，残留的水泵管道裸露在外。
金属表面爬满暗红色的锈迹，像是血管爆裂后凝固的血痂。
断壁残垣间，几株野生的龙葵从水泥裂缝里钻出来。
紫色的小花开得妖冶，与周围的死寂形成诡异的反差。
“我想知道这养殖场都荒废多久了？”环视一圈，牛大壮皱眉问道。
“三个月吧，或许更久！”苏玉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败家，你这确实是败家！”牛大壮摇摇头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