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安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还在扑腾:“娘!我话还没说完呢!您这样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闭嘴!”张任舒手上力道不减,“再这么由着你胡闹,上京哪家敢要你这样的媳妇?”
“女儿一辈子伺候您不好吗?”柳清安哭丧着脸,“反正上京那些纨绔子弟我也瞧不上!”
后面的柳云溪弱弱举手:“娘,我是被自愿的……”
“你也闭嘴!”
张任舒牵着柳清安回到马车前,那小厮早已跪伏在地,弓起的脊背如同一道拱桥。
张任舒踩着人背优雅登车,裙角纹丝不乱。柳清安却撇了撇嘴,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动作利落得像只山间的野鹿。
许舟转头看向柳云溪,后者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爱马,活像被抢了骨头的大狗。
察觉到许舟的目光,他干咳一声:“你别往心里去,我和清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我娘,实在没辙。”
“柳兄多虑了。”许舟笑着拱手,“只是这马……”
“玩笑话罢了,你尽管骑。”
柳云溪摆摆手,最后深情地望了眼风云,转身时脚步踉跄,活像丢了半条命。
待柳家人走远,汀兰终于憋不住掀开车帘:“公子,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许舟正要答话,却见汀兰突然眯起眼睛:“公子,你看那边……”
城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踱进来。
老人穿着洗得发灰的长衫,白底黑布鞋上沾着晨露,胸前银须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背着手,像棵历经风霜的老松,身后跟着个肩挎药箱的年轻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刘老头。
“刘大爷!”许舟小跑上前,“您身子骨还硬朗?”
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半晌才认出许舟:“是你啊……”
他抬头望了望苏家车队,“听说苏家要搬去上京,连你也带上了?”
“是啊,岳父待我不薄。”许舟笑道。
汀兰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挥手:“刘大夫!”
“小丫头……”
刘老头皱纹里绽出笑意,“看来在苏家过得不错?”
许舟点头:“承蒙关照,确实滋润。”
“好,好啊。”刘老头用枯枝般的手拍了拍许舟肩膀,“去了上京要谨言慎行。那地方,天上掉片瓦都能砸着三五个权贵。”
“晚辈谨记。”
“还是这么文绉绉的。”老人摇摇头,转身时布鞋在青石板上磨出沙沙声,“走了。”
那背着药箱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许舟,欲言又止。许舟站在原地,望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渐渐融入晨雾中的街巷。
刘老头走得很慢,时不时还要扶墙歇脚,可背脊却始终挺着一股说不清的劲儿。
汀兰不知何时站到了许舟身旁:“公子,刘大夫看着又老了许多……”
许舟没有答话。
微风掠过城头,吹散一缕薄雾,也带走了故人最后的身影。
这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姐夫?”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舟转头,看见苏家二小姐苏朝槿正倚在马车旁啃苹果,晨光透过果肉,在她指尖映出琥珀色的光晕。
“二小姐。”许舟挑了挑眉,“不是刚用过早饭?”
“我也不清楚。”苏朝槿歪着头,苹果核在她手里转了个圈,“最近总是饿得快。”
“怕是被司琴那个饭桶同化了。”许舟笑道。
少女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这话可别让司琴听见,不然她非得把厨房的蒸笼扣你头上不可。”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姐夫,你是不是忘了和什么人告别?”
许舟一怔:“该写的信都写了…”
“不是你。”苏朝槿的目光飘向远处那辆青帷马车,“是周序。今早我看见羡如姐…很难过。”
许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林羡如正坐在马车窗边,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块玉牌。
他急忙探向储物空间,果然发现通讯玉牌正在不停闪烁。
“快去吧。”苏朝槿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对了,爹爹说,是时候让你接触些家中的隐秘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银戒,戒面上的“苏”字苍劲有力,材质却透着古怪的暗芒。
“我们家在密谍司…也有些关系。”她将戒指递来,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待会你只需如此这般…”
许舟凝神听完,将银戒戴在左手小指。戒圈自动收缩,严丝合缝地卡在指根,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冬夜里的刀锋。
待苏朝槿离去,许舟闪身钻进巷口。
他摩挲着玉牌,犹豫片刻才开口:“林羡如,你干啥呢?”
“周序!”玉牌那头传来惊喜的回应,“我正想告诉你,今天我…”
“我没空多说。”许舟打断道,玉牌突然沉寂,片刻后才传来闷闷的回应:“哦…”
“你要说什么?”许舟故意让语气显得急促:“我在收拾行李,要带娘子跑路了。景城待不下去,得去上京投奔岳家。”
“没、没什么!”林羡如的声音又雀跃起来,“巧了,我也要去上京!要不要一起走?我们车队安全…”
“不必,我们走山道更快。”许舟拍了拍风云的脖颈,翻身上马,“先这样。”
“那…到了上京记得联系我!”
收起玉牌,许舟一夹马腹。
风云嘶鸣一声,冲向城关旁的馄饨铺子。
到得馄饨铺子前,几张木桌前的“食客”齐刷刷起身,碗里的馄饨早就泡发了面皮。
“大人。”
众人低头行礼。
许舟端坐马背低头俯瞰着他们,不动声色道:“坐着。待会开城门,后面车队全部放行。”
说罢,他牵着缰绳转回,说罢,他牵着缰绳转回,最边上的一名食客抹了抹嘴,悄无声息地溜向后门。
城门轧轧开启时,车队碾过青石缝隙里冻硬的马粪。
密谍司的番子们杵在哨卡旁,连最基本的勘验都省了,活像一群被抽了骨头的泥塑。
许舟摩挲着指间银戒,忽然觉得有些荒诞——几个月前他在醉白巷子像条丧家犬,如今倒成了能让鹰犬避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