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铺子深处，鎏金博山炉里飘出的沉水香萦绕在鼻尖。红丝绸衬着的首饰在琉璃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金丝累珠的钗、点翠镶宝的钿、羊脂玉雕的笄，还有那些坠着细碎金铃的步摇，随着客人经过带起的微风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脆响。
转角处特设的鎏金展柜里，碧殿子嵌在金托上泛着幽幽青芒，贺兰石雕琢的祥云纹流转着瑰丽光晕，比寻常金饰更添三分贵气。
“哟，这些个都好看啊，”柳云溪已经扑到柜台前，指尖在玻璃柜面上留下几道热切的痕迹。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标着天价的碧殿子摆件，突然眼前一亮：“许舟你看，这碧殿子雕的螭虎，特别适合给我爹镇纸！这簪子给我娘戴正好，这个可以送给清安，这个……”
许舟看着他像捡白菜似的往怀里搂了一堆首饰，忍不住提醒：“你确定要买这么多？”
“店家，这些个多少银钱？”柳云溪已经兴冲冲地招呼起来。
柜台后转出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者，一身靛青儒衫，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
见到柳云溪怀里那堆东西，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公子好眼光，挑的都是小店里最上等的货色。这碧殿子是西域进贡的头茬料子，贺兰石更是百年难遇的血晕纹……”
他取过一柄紫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跳动起来：“三十两……八十九两……三百二十三两……五百六十二两……”
许舟忍不住挑眉——就这么些小玩意儿，竟要近千两银子？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暗袋里的银票。
“客官，承惠九百两整。”老者捋着胡须笑道，“给您讨个彩头，八百八十八两，祝客官发发发。”
“店家有心了。”柳云溪笑着伸手入袖，突然脸色一变。
许舟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从袖袋另一侧穿了出来——那锦缎上赫然多了道细长的刀口。
“哟，怕是遇上扒手了。”店家惋惜地摇头，目光却还黏在那堆首饰上。
柳云溪气得跺脚：“该死的小偷！定是方才在糖画摊挤我的那个瘸子！”
他翻遍全身，最后哭丧着脸：“只剩一百五十两应急银票了。”
许舟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银票和银两：“我这儿有五百两。”
其中三百二十两还是今早刚赚的。
“店家，”许舟敲了敲柜台，“可有折扣？”
老者眼睛一亮，指着墙上悬挂的木签：“客官若是能解开字谜，小店给您打八折。”
那木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云破月来花弄影”，朱砂红字在灯光下分外醒目。
许舟盯着谜面沉吟片刻。
前世积累的诗词功底在脑海中翻涌，忽然灵光一现——这是个“能”字。他嘴角微扬：“可是‘能’字？”
“客官好才学！”老者抚掌赞叹，“确实八折。”
即便打了折，七百一十两的价格仍让两人捉襟见肘。
柳云溪咬着嘴唇盘算：“还差六十两……”
他的目光在首饰堆里来回巡视，最终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我们先回去拿钱吧。”
许舟眼珠子一转，伸手拦住他：“柳兄别急。”
他的目光扫过店内三三两两的顾客，最后落在不远处两位正对着木签发愁的年轻女子身上。
忆金堂的首饰不算便宜，能来这儿光顾的女子，家里多少有些底子。
更重要的是，这些女子大多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偏偏又没到真正通晓文墨的地步——正是这种半吊子最要命，总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最爱附庸风雅。
许舟的耳朵向来灵光，方才就听见那两个女子嘀嘀咕咕。
穿藕荷色衫子的说：“徐姐姐，这里的字谜我没一个能解的，好难呀。”
旁边着杏黄襦裙的便接话：“妹妹说的是，店家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出的题自然难，等闲读书人都未必能解开呢。”
“徐姐姐，我家郎君也是这么说。”藕荷衫子的女子绞着帕子，“我要是能解开字谜，拿走木签，定让郎君刮目相看。”
“痴人说梦。”
“哎呀，你讨厌……”
两个小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对着木签愁眉不展。
许舟眯起眼睛——她们腕间的玉镯成色极好，发间的金钗做工精细，显然家境殷实。
更重要的是，她们确实认得字，否则连尝试解谜的念头都不会有。
“两位娘子。”许舟上前两步，声音不高不低。
两个女子同时转头，警惕之色在看清许舟面容的瞬间稍稍缓和。
他生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身后跟着的柳云溪虽然神色犹豫，但衣着华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年纪较小的女子眨了眨眼，年纪稍长的则微微蹙眉。
大玄王朝民风虽不算保守，但良家女子当街与陌生男子交谈终究不合礼数——好在这是边陲小镇，规矩没那么严苛。
许舟开门见山：“在下可以为两位娘子解字谜。”
他伸出两根手指，“省下来的银子，对半分。若是省下五钱，我得两钱半；省下四钱，我得二钱。”
柜台后的店家闻言抬头，目光在许舟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又低头继续擦拭手中的银簪。
这人看着就不像读书人，旁边那个更是一身纨绔气，能解出字谜才怪。
“公子此话当真？”年纪小的女子眼睛一亮，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
年长的女子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语气疏离：“公子自便。若真解得开，我们自然不会赖账。”
许舟不以为意，笑着指向她们手中的木签：“两位娘子选一个？”
年纪稍大的女子眉头微蹙，似乎还在犹豫，而年纪小的那位已经按捺不住，纤纤玉指一点木签上的谜面，嗓音软糯：“斜雁又念孤星悬。”
许舟目光一扫，嘴角微扬：“度过的‘度’字。”
两名小娘子下意识转头看向店家，只见那秀才老爷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凝固，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