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甲士猛地攥紧指骨，“而朝廷诸公，此刻正用这桩惨案当筹码，在龙椅下讨价还价！”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巷口，疤脸甲士的笑声比哭还难听：“现在你明白了？我们要弄脏的不是井水，是这潭黑透了的世道！”
许舟感到掌心渗出冷汗。
低头看向被割破的手套，他忽然有种荒谬的冲动——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他盯着被按在地上的边军甲士，声音压得极低：“你们要给大公主报仇？”
那甲士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又像被烫到一般，将脸死死埋进黄土里，再也不肯开口。
这时，一旁的疤脸甲士忽然嘶哑着嗓子道：“放眼整个朝廷，只有大公主还记挂着咱们边军的死活，每年军饷都是她拼着命要来的！”
他喉咙里滚出几声似哭似笑的喘息，“当年若不是她力保，我们这些残兵早就被朝廷当弃子扔在关外喂狼了！可他们……他们连大公主这样的人都不放过！”
许舟心头一凛，正欲再问，远处却传来羽林军密集的马蹄声。他一把拽起边军甲士，推向疤脸甲士：“快带他走！”
疤脸甲士愣住了。
“罗大哥你先走！”边军甲士突然挣开许舟的手，踉跄着站稳，“我腿伤了，走不脱！”他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老子不后悔！”
许舟急得眼角发跳：“一起走！再耽搁谁都走不了！”
疤脸甲士的独眼在火光下闪烁了一瞬。他忽然抬手捶了下同伴的肩膀，转身扑向巷子深处的阴影，像一滴墨汁融进夜色。
直到此刻，许舟才猛然惊觉——太子亲眼看见自己追击此人，若让他跑了……
羽林军的火把已逼近巷口。
任敖一挥手，两名羽林军立刻左右架起边军甲士。江听潮冲上前，抡起拳头狠狠捣在对方腹部：“跑？你再跑啊！”
边军甲士咳出一口血沫，突然抬头啐在江听潮脸上：“没吃饭吗狗崽子？有种往爷爷心口捅！”他扭曲着脸狞笑，“今日杀不了我，明日你就跟爷爷姓！”
江听潮暴怒，拳脚如雨点般落下。许舟别过脸，指节攥得发白。
他翻身上马时，听见身后传来骨头断裂的闷响。
太子策马靠近，眼中带着赞赏：“周序侠士方才那一跃当真漂亮，擒敌时更是干脆利落。”
许舟抱拳：“殿下谬赞。此人嘴硬，一时半会儿审不出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九思巷的北狄贼子，以免百姓遭殃。”
“有理。”太子一抖缰绳，“走！”
一里路不过转瞬。
九思巷口，许舟勒马停驻。月光下，那棵孤零零的老榆树扭曲如鬼爪，隔着十几丈就飘来腐臭味——就是这里！
任敖正要下令熄灭火把，许舟却道：“冬日沼气至少月余才能生成，他们今日才收集金汁，点着火把无妨。”
羽林军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按任敖指示灭了火，借着月色摸进巷子。许舟留在太子身侧，听见徐怀瑾低声道：“这周序倒懂些偏门学问。”
太子忽然转头：“侠士不一同出手？”
“论军阵杀伐之术，羽林卫的铁桶阵自然是当行本色，在下这点微末功夫就不班门弄斧了。”许舟拱手时瞥了眼巷子深处，“倒是殿下明知凶险仍亲临一线，这份胆魄，倒像天策将军年轻时的风范。”
太子大笑，对徐怀瑾道：“可比严夫子那些之乎者也动听多了！”
徐怀瑾顺势接话：“周壮士所言非虚，殿下以玉叶金枝之尊，亲涉高平为百姓奔走，等回京后，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有位敢为百姓赴刀山的太子。”
夜风卷着腐臭掠过马鞍，许舟望着榆树下晃动的黑影，忽然很想知道——当太子发现所谓“北狄贼子”全是边军旧部时，这张笑脸还能维持多久？
太子朗声大笑，马鞭在掌心轻敲两下：“你们二人素未谋面，倒是一唱一和将孤捧到天上去了。”他忽然转向许舟，眼中精光闪动，“周序侠士既然无心科举，不如来我东宫当差？若你点头，回京后我便向父皇请一道折子，右司卫的缺正好给你留着。”
徐怀瑾瞳孔骤缩。右司卫虽只是正六品，却是东宫实权武职，掌三百禁卫。太子竟要将这般要职许给一个江湖游侠？
许舟摇了摇头：“殿下厚爱，某山野之人，受不得拘束。况且……”
他瞥了眼正在整顿军阵的羽林卫，“某这性子，怕是三天就会和同僚打起来。”
太子不以为意地摆手：“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话音未落，九思巷突然爆出巨响！
江听潮一刀劈开院门的同时，临街土墙轰然崩塌。一名羽林军如破麻袋般被抛出来，砸起漫天烟尘。
六个蒙面黑衣人破墙而出，虽然赤手空拳却浑身刀枪不入，竟逼得羽林军连退十余步。
“结阵！”任敖的吼声撕开夜幕。
铁甲铿锵，羽林军瞬间化作铁桶阵。
长枪如林刺出，在黑衣人身上溅起火星。巷子里顿时金铁交鸣声大作，有个黑衣人被三杆长枪同时捅中心窝，却只是闷哼一声，反手折断枪头！
许舟眯起眼睛——北狄体修！还是将肉体锤炼到极致的死士！
战局突变。
两名黑衣人突然抓住同伴脚踝，抡圆了甩出军阵。
那两人凌空翻身，落地时已抽出腰间短刀，朝着太子所在位置暴射而来！
“护驾！”徐怀瑾慌得差点坠马，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
许舟动作比思绪更快。
他反手抽出太子腰间佩剑，白马人立而起时，剑锋已划出半月寒光。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冲在最前的黑衣人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
咻！咻咻！
瓦片碎裂声从两侧屋顶炸响。许舟余光瞥见左侧屋脊上突然冒出二十余名边军弓手，右侧亦是如此。
他们引弓的姿势整齐得可怕，箭镞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