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出去，是否就意味着，幻境破灭。
南屿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笑容是那样的牵强。
她点了点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
眼神越发的坚定。
低垂着头说：“我要是走了，还能见到你吗？”
“兴许吧！”水月笑了起来。
她的身影，有些晃动。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南屿分明看见了水月临死前的样子。
南屿赶紧甩甩头，不要。
这不是她想要的，水月不会死。
水月一定要好好的。
南屿激动地走上前，紧紧地握着水月没有一点温度的手。
也不去看那扇门，只是说：“水月，我们现在就下山去。”
“你说过的，一定会帮我找到我爹娘的。”
“说的话，不能反悔，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南屿拉着水月，避开不断出现的门，往归元宗下山的方向走。
周围的场景在倒退。
南屿的脚步不断地加快。
没关系的，只要水月还在身边，比什么都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河边。
巳火抱着镜子。
血液让镜子汇聚的越来越大，而泡在河水中，南屿的脸色就越发苍白。
魏无忌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神色大变。
忙喊了一句：“幻境是靠着消耗镜中人精血产生的？”
“你说对了。”
巳火的声音缓慢传来。
她甚至有些心疼的看着手中的大圆镜，缓缓道：“她好厉害。”
“我是第一次遇见能让镜子变成这么大的人。”
说完之后，又面露不解。
“她也好奇怪。”
“我已经没有禁锢她了，可好像，是她自己，根本不愿意走出来呢？”
伴随着巳火话音落下，笼罩在天空的红光，也消散不见。
之后巳火手中的镜子，依旧放映着南屿脑海中的幻象。
魏无忌的脸上，终于又了一丝凝重。
看着南屿脸上的笑容，从不曾从水月身上移开的目光，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明明只是觉得好玩，才会来逗逗南屿。
如同逗小猫小狗一样罢了。
左右不过是可爱。
可为什么，在知道她即将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惊胆战。
那种恨不得豁出命去救她的冲动，为什么会产生？
“南屿！”
魏无忌心中焦急，忍不住怒吼一声。
可惜，南屿没有半点反应。
倒是南屿，嘴巴开口。
喊道：“一起下山，在不分开。”
“我一个人，真的好辛苦。”
南屿的口中，鼻子中，耳中都有血不断地流淌出来。
身上的灵气，如同被放走了一样，统统朝着巳火的身上涌去。
“好强大的灵气！”
巳火骤然张开双臂，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赤红的瞳孔，映着空中悬浮的血色镜面，仿佛燃烧的火焰。
那面由精血凝聚的镜子，嗡鸣着悬于半空。
镜面流转着诡异的波纹，赫然形成一道，贯通南屿与巳火的灵气通道。
南屿周身的灵气如倒卷的银河，顺着镜面疯狂奔涌。
在虚空中划出无数流光溢彩的轨迹。
巳火沐浴在灵气中，黑发根根倒竖，皮肤下青黑血管如蚯蚓般蠕动。
她脖颈处的鳞片簌簌生长，指甲化作漆黑利爪。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魏无忌望着南屿逐渐透明的身躯，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在这样下去，你会将她吸干！”
“吸干？”巳火发出尖锐的冷笑。
指甲划过镜面溅起火星：“你没有看见，她多痛苦？”
她猛地仰头痛笑，声波震得周围空气扭曲。
“与其让她在无尽轮回里求生不得，不如让我成全这份解脱！”
话音未落，巳火周身爆发出墨色气浪，镜中灵气漩涡骤然加速。
南屿和水月已经来到了人间。
人间战火连连，水月悲天悯人，非要用灵气不断地救人。
南屿着急了：“不要。”
“水月我们不要救人。”
“赶紧走。”
“他们和你没关系，我只要你活着。”
可不管南屿如何劝，水月就要耗尽灵气去救人。
幻境之中，是水月耗尽灵气，身形正在消失。
现实中，是南屿生命气息正在消失。
眼中，流淌下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南屿的身影在现实与幻境间不断闪烁，苍白的脸颊滑落血泪。
泪水坠地瞬间凝结成冰晶。
魏无忌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腰间佩剑龙吟出鞘。
剑刃映着血色镜面，宛如浸在血泊之中。
“铛……”
长剑与利爪相撞，火星迸射。
魏无忌足尖点地腾空，剑走游龙直取巳火咽喉。
巳火却突然分裂出三条手臂，每条都缠绕着幽蓝火焰，与剑锋绞缠在一起。
两人周身灵气剧烈震荡，地面轰然龟裂，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巳火的鳞片在高温下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她尾巴横扫掀起热浪。
“魏无忌，你以为凭你能改变命运？”
魏无忌却不答话，剑招愈发凌厉。
每一剑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
当剑尖即将触及巳火命门时，他忽然手腕翻转。
剑锋划出诡异弧线，直劈向空中的血色镜面！
“咔嚓——”
镜子应声碎裂，无数灵气碎片如流星坠落。
巳火发出凄厉惨叫，周身气浪溃散，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漫天火光中。
咔嚓！
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已经很模糊的水月，慢慢的转过头来。
脸上露出凄美地笑容：“傻丫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你说，我怎么能够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死，对吧？”
最后一个凄美笑容。
水月腾空而起，身体发出一道璀璨光芒。
终于还是会为了那些无知，贪婪的蝼蚁们，彻底送上了自己的性命。
“啊！”
南屿发出一声怒吼。
为什么，又要她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水月死去。
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还要经历。
南屿没有睁开眼睛。
双眼之中，流淌下来两行血泪。
“噗！”
南屿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倒在了河水之中。
“南屿！”魏无忌心中一急。
急忙转身，就要朝着南屿追来。
“啊！”
巳火发出一声怒吼。
镜子破碎的一瞬间，巳火的容貌正在快速苍老。
无数的灵气从她的身体之中涌出。
不过片刻，巳火的脸上又是一副又老又丑的样子。
“我要你死！”
她的双眼如同燃烧的血球，周身鳞片泛着幽光。
长发无风自动，仿佛无数毒蛇在狂舞。
话音未落，巳火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利爪裹挟着腥风，直取魏无忌咽喉。
魏无忌目光紧锁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南屿，她苍白的面容浸在波光粼粼的水中。
单薄的身躯随着水流缓缓下沉，发梢在涟漪中飘荡，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魏无忌心急如焚，脚尖一点，朝着南屿疾冲而去，指尖几乎触碰到她垂落的衣角。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
巳火的利爪擦着魏无忌的耳畔划过，在空气中留下刺耳的尖啸。
魏无忌被迫侧身翻转，手中长剑本能地挥出。
与巳火的利爪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星。
金属交击的巨响震得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惊起无数蛰伏的游鱼。
巳火攻势愈发凌厉，她每一次挥爪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利爪划破空气的声响如同利刃出鞘。
魏无忌凭借精妙的步法不断闪避，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剑招时而如游龙出海，时而似惊鸿掠水。
两人在水面上方缠斗，身影交错。
剑气与爪风在水面上掀起惊涛骇浪，水花四溅，将漂浮在水中的南屿冲得更远。
南屿的身体随着湍急的水流越漂越远，苍白的肌肤在水波下若隐若现。
她的衣角在水流中翻卷，宛如一只折翼的蝴蝶。
寒鸦村。
一群孩子正在河边嬉戏打闹。
每个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甚至不少孩子身上都缠着纱布。
年纪小的孩子不过一岁，大一点的，也才八九岁的模样。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小桃姐姐，快来，是个人。”
一群暖烘烘的声音之中，南屿被吵的好疼好疼。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几个小孩子的脸靠的太近，也放的好大。
南屿忽然坐起来，几个孩子一哄而散。
“醒了。”
“小桃姐姐，她醒了。”
随着一声喊，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也不过是十八岁，穿着破旧的村妇衣服，一根桃木簪子，将头发挽的松松散散的。
虽穿着简陋。
可长相姣好，身材更是玲珑有致，一双眼睛更是灵气逼人。
南屿心脏骤然一痛。
她低垂着头，了无生气，一言不发。
再一次经历了水月的死，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比起这会儿醒过来，倒是宁愿永远的被困在幻境之中。
至少那样，她不用再独自痛苦，甚至可以带着水月永远的离开这儿。
“你醒了。”小桃走了过来，声音温柔极了。
南屿不吭声。
幻境抽干了她的精血，让她此刻虚弱不堪。
“饿了吗？”小桃端来了一碗汤水。
用勺子，一点点的送入南屿口中。
南屿的确伤的不轻，没动弹一下，都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疼。
索性也没动，任由她喂着。
“你伤的好重，不仅没了一只手，就连四肢都被折断。”
“你躺着休息，我会想办法给你弄点草药的。”
小桃声音温柔。
放下手中的碗。
一群孩子立刻围了过来。
七嘴八舌的说：“小桃姐姐，她不是村子里的人。”
“穿的好漂亮，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只要不是龙国的人就好。”
忽然，有一个孩子满眼仇恨的说了一句。
小桃眼中流淌着温柔的光，柔柔的对大家说：“不管是谁，她只是一个无辜的伤员。”
“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小桃说完，拎起一个篮子。
抬手揉了揉里面最大孩子的脑袋：“阿漾乖，要辛苦你照看弟弟妹妹了。”
“嗯，小桃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小桃点点头：“还有那位姐姐哦。”
“好！”
南屿定定的看着头顶。
这儿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她来到了哪儿？
是龙国的敌国吗？
修行者，是没有国界的。
可一想到慕十三就是龙国的二皇子，南屿的心里面，没来由地生出异样感来。
眼泪，猝不及防滑落。
哪怕是幻境，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带着水月离开了。
“姐姐，你是不是很疼？”
阿漾坐在南屿的旁边。
十几个孩子，也乖乖的围成一个圈，坐在南屿的旁边。
夕阳西下，阿漾看着朝霞如血。
对着几个孩子说道：“我们一起给姐姐唱歌吧！”
“小桃姐姐说了，痛苦的时候就唱歌。”
“那样，就不会痛了。”
几个孩子脸上洋溢着纯洁的笑容。
纷纷点头。
奶声奶气的童声在南屿耳边响起：“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