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不停地从在前面领路的霍斯劳学士的斗篷上滴落,于木梯上形成一条细细的水流,迎着贝伦的方向淌下来。贝伦错开位置,跟在霍思劳的侧后方,于是,木梯上又多了一排湿漉漉的脚印。
他们眼下所在的这座塔楼依附于学会大厅,本是城堡的碉楼,因此在狭窄木梯的一侧墙壁上留有许多箭孔,风与雨可以肆无忌惮地从中穿过。若是光也能这般进入到塔楼中,或许这里还能更加明亮一些,所幸墙壁上的火炬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光亮。
“他们刚从那个村庄回来,我得到消息便立马通知你。”霍斯劳双腿频繁交替,快步登楼。
“感谢你,霍斯劳学士。”虽然已经感谢过多次,但贝伦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应该感谢费奇诺博士。”霍斯劳冷漠地说。
博士对我的照顾我永远铭记,贝伦想,然后转而问道:“博士的身体没有大恙吧?”
“大恙?”霍斯劳停下脚步,转过身从上方台阶俯视贝伦。他此时的脸上挂着一行雨珠。
“那天他为了寻找《游记》摔在了地上,”贝伦赶紧解释道,“我希望这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隐患。”
“不。”霍斯劳将身体转回去,继续向上走,“博士的身体比看上去的硬朗,只是……”
“只是?”贝伦疑惑地问。
“只是自从找不到《游记》以后,他整日出神发呆。”霍斯劳说,“我问他是否太过劳累,他却告诉我自己看到了《游记》一蹦一跳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从窗户飞向了天空。”
情况似乎不太妙,老人正在经历一个艰难的阶段,若是没有从失去《游记》的哀伤中走出来,那么……“博士会振作起来的。”贝伦安慰霍斯劳,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还有许多的难题等待着博士去思考与解决。”
“希望如此。”霍斯劳轻声应道。
塔楼顶是碉楼的了望台,如今被改造成了一间用于讨论与会议的厅堂,只是欠缺壁炉让阴雨天的这里充溢着寒气。霍斯劳与贝伦进入大厅后,已经有一位学士坐在了长桌的上首,当他们两人来到长桌边时,对方从高背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特洛尔学士。”霍斯劳向贝伦介绍道,“负责调查这次村庄大火的学士之一。”
“是负责调查的小队的队长。”特洛尔学士微笑着补充道。
“这是贝伦学士。”霍斯劳不理会特洛尔的话,接着向其介绍道,“统一王国的大学士,为国王与亲王提供谏言。”
“幸会,贝伦大学士。”特洛尔立马接道,“我早就期待着与您见面,若是有机会还想去雷蒙城瞻仰一番国王的居处。”
“会有机会的,特洛尔学士。”贝伦客套地回道,“新王堡欢迎每一位能够给王国提出良言的学士。”
霍斯劳向两人点头示意,说:“我就不再打扰两位的谈话了,费奇诺博士还在阁楼塔中等我回去。”“感谢你,霍斯劳学士。”贝伦说道。
“阴冷的天气让人感觉回到了冬日。”霍斯劳离开大厅后,特洛尔开口道,“很难想象现在已经是复活节月了。感觉好像回到——”
“虽然又冷又潮湿,”贝伦在长桌旁坐下,立马接过话道,“但这场阴雨来得正是时候。”
“何以见得?”特洛尔将散落在脸旁的黑色长发拢到耳朵后,问道。
“阴雨让村庄中的大火熄灭。”贝伦解释道。
特洛尔叹了口气。“就死去的那些人而言,有没有这场雨都没有差别。”他说,“当然,它也确实阻止了火势的进一步蔓延。”
贝伦的目光落在特洛尔前面的长桌上,几张叠放在一起的羊皮纸上写满了文字。“你的意思是村庄中的人都没能逃过一劫?”他从对方的话语中得到了某些没有说明的细节。
“这个村庄中住着的是学城的佃农。”特洛尔学士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羊皮纸向贝伦递来,“他们耕种学城的农田,所得的农产一部分当成税收,一部分则自己留下,这便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此外,村庄中还有一个小圣堂。”特洛尔又将最上面的羊皮纸拿起交给贝伦。“是为了满足佃农的信仰需求而建,由教会与学城共同出资,但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
“我给你的两张纸上写着的是村庄中在大火中死亡的人,第一张是佃农的名单,而第二张修士们的名字,是由这次调查小队中的一个学徒从教会获悉后重新抄录。另外,还有这两册账本。”特洛尔又将羊皮纸旁的两册账本同时推给贝伦,“一本记录着村庄中佃农的税赋账目,一本是圣堂的。”
“账本?”贝伦感到奇怪,“为何要查账本?”
特洛尔又是一阵叹息。“所有人都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这让我们很难知道他们的身份。”他耐心地解释道,“而不了解他们的身份,就很难查出这场大火的起因。”
“所有人都在大火中去死亡。”贝伦嗫嚅着,又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就没有目击者吗?”
“不。”特洛尔说,“在被大火波及的外围,我们发现了一个小修士晕倒在了农田中。”
“他是从圣堂中逃出来的?”贝伦不由地将身子向前倾,问道。
“他并非圣堂中的修士,而是一名非常年轻的苦修士。”特洛尔在递给贝伦的第二张羊皮纸上用手指敲了敲,“从这张名单中可知,没有与之年龄相符的修士。”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他经过村庄的时候,大火已经从圣堂向外蔓延。”
“他没有目睹更多的细节?”贝伦追问。
“让他说出那些细节将会非常困难,”特洛尔回道,“因为他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