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至一处山坡时,刘贤的脚步陡然止住,他的目光死死地定在一具尸体上,久久无法移开。
那是许汜的尸体,他身着一袭破旧的布衣,在这冰寒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单薄,显然是事发突然,未及穿戴盔甲便仓促应战。
他的胸前早已被鲜血浸透,伤口密密麻麻,不下十几处,纵横交错,犹如一张狰狞的血网,昭示着他曾经历过的殊死搏斗。最让人痛心的是,他的首级已然不在了!
刘贤之所以能认出他,全凭许汜平日里那独特的习惯。他惯用的那把兵刃,刀柄上缠满了黑布!
以往每次激战,许汜都会用黑布把自己的手臂和刀柄紧紧缠在一起,他还曾笑着对众人说,这样杀敌才更有气势,更有力量!
可如今,刀在,人却已逝去,这把跟随他多年的兵刃,也已经失去了灵魂,静静躺在一旁。
许汜的身体依旧还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周围的土地几乎都被踏平,一道道深深的脚印、一处处凌乱的打斗痕迹,无不诉说着当时战斗的激烈与残酷。
收殓这些战死部下的尸体,妥善安葬,在刘贤看来,这不过是身为将领最基本该做的事。他并没有“喧宾夺主”,要抢吕布的风头。
他现在与吕布几乎已经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所做的一切,吕布自然都会跟着受益。
当然,大小乔除外,这件事吕布多少心里是有些失落的。
他也只能用“我家貂蝉才是最漂亮的”来自我安慰。
望着满地冰冷的死尸,吕布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他紧握着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么多部下就这么惨死了,让他痛心疾首,咽不下这口气。
一同前来的徐晃,心里自然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刘贤一行人的做法,却让他大感诧异。
虽说吕布的骑兵战力强悍,但此地毕竟远离淮南,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
更何况,曹操的几万大军此刻还驻扎在徐州,一旦发现吕布的踪迹,随时可能扑来。
难道吕布就不怕被困住,回不了淮南吗?
徐晃表现的还算安静,并没有剧烈挣扎,甚至压根儿就没有要跑的念头。
他心里很清楚,身边有这么多人,就算费尽力气把绳索挣脱掉,也很难成功逃走。
怀着沉重压抑的心情,众人齐心协力,总算把战死的将士们安葬完毕。
当天夜里,寒风呼啸,实在不便赶路,便暂时在芒砀山驻扎下来。
廖化带人在山里搜索了一圈,回来时满脸沮丧,耷拉着脑袋,对刘贤说道:“都尉,山里的粮食全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夏侯渊的人带走了。”
刘贤微微点头,这情况果然棘手。
吕布开口道:“我们此番北上,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粮食。如今寒冬将至,战马在野外也无法得到充足的草料补给,我们实在不便久留,还是早早回去吧。”
“对,应该马上回去。”张辽紧接着附和道。
刘贤点头,“不错,如果曹操一直得不到我们离开的消息,他恐怕也无法安心地离开徐州啊。”
很快,刘贤就察觉到关羽陷入了沉默,他脸上满是忧虑之色,蚕眉紧锁。
“关将军!”
刘贤轻轻将身子挪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曹操就算再狠辣,也会顾及皇叔的身份,不会伤害他的家眷。只需再忍耐一时,等营救天子的时候,我们自然也一并将她们平安救出。”
哪怕芒砀山刚刚遭受了曹操的围剿,但既定的计划,却并不会轻易改变。
“虽说趁着曹操返回许都的路上,也有机会半路设伏救人,但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我们这么多人,所携带的粮草并不多。”
其实,缺少粮草的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大不了再去抢一抢当地的大户。
但刘贤知道,这么做负面影响实在太大。
吕布如今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打的又是“除贼兴汉”的旗号,如果像个强盗一样到处劫掠,这颜面何存?以后还如何立足?如何招揽人心?
再者,刘备的家眷去了许都,这反倒成了一个潜在的助力。关羽甚至都不用动员。
到时候偷袭许都,关羽为了救嫂嫂,必定会拼尽全力,表现绝不会让人失望。
关羽点了点头,随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无奈:“这件事姑且先放一放,自从小沛被曹操攻占,翼德和兄长便没了音信,我甚是牵挂,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刘关张三人义结金兰,情同手足,誓同生死。
如今兄长和三弟下落不明,关羽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谓是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刘贤急忙劝慰道:“关将军不必太过担忧,皇叔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至于翼德,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很难有人能伤得了他。”
刘贤心中思量,如果剧情真的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那刘备定然是去了
北边,投奔袁绍去了。
至于张飞,极有可能去了古城。
而这古城,就在芒砀山这一带,想到此处,刘贤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希望能尽快寻得张飞的踪迹,也好让关羽安心。
安抚下关羽后,刘贤总算腾出空闲,让人把徐晃带到了面前。
这芒砀山因地势特殊,有许多山洞,并不缺少藏身避寒的地方。
廖化带人砍了一些柴草,此刻正一边生火做饭,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带来些许暖意。
徐晃被带进来时,昂首挺胸,神色倔强,眼中透着不甘。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是试图劝降关羽的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被俘之人,身份转变如此之快,徐晃一时显得很不适应。
刘贤看着他,缓缓开口:“徐晃将军,绳索可以马上就给你解开,但是,希望你不要做无用功,不要企图从这里逃掉。”
先提前给徐晃打个预防针,这样大家都省事,别解开绳子就跑。
徐晃听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颇为冷漠。
刘贤笑了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随即他亲自走过去,帮徐晃解开了绑绳。
徐晃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感觉血液重新开始顺畅流动,随后,他狠狠瞪着刘贤,忍不住骂道:“卑鄙!”
刘贤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又不是我让你落单的,何来卑鄙一说?不过,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些都不重要。”
刘贤心里清楚,徐晃此刻心中有气,让他发泄一下也不算什么。
刘贤试图劝说徐晃归降,可徐晃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把脸扭向一边,仿佛刘贤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都嫌弃。
刘贤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接着说道:“徐晃将军,我知道,曹操对你不错,很是器重,我如果说曹操的坏话,你定然心中不愤。但事实就是如此,如今把天子架空视作傀儡的正是曹操。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也曾追随杨奉,护驾从长安到了洛阳,天子因此还嘉奖了你,封你做了骑都尉,都亭侯,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错!”
徐晃情绪激动地替曹操辩解道:“曹公乃是当朝司空,岂容你玷污,他乃是社稷有功之臣。”
“那请问,你现居何职?”刘贤不紧不慢地问道。
“裨将军!”徐晃下意识地回答道。
“是曹操封的吧?”刘贤眯眼冷笑。
徐晃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刘贤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如果天子没有被架空,按照规矩,你这个秩比二千石的官职,是要天子亲自召见,当面册封才对。《左传》有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如今这封赏的权力,早已不在天子的手中,许都的一切都是曹操说了算!你们这些人整日见到的也只是曹操,而不是天子!”
“你是天子东归路上的有功之臣,我相信,你对天子的遭遇,心里多少应该有所了解。当然了,曹操能赏识你,能重用你,甚至比天子对你更好。但是,一旦天子被我们救出,究竟曹操是不是国贼,有没有欺凌天子,到时候自有公论。总之,温侯决心除贼兴汉,我希望你能弃暗投明,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和关将军是同乡,关将军为人忠义,世人皆知,自然不用我多言,如今皇叔和温侯两家结盟,共辅汉室,究竟哪一边才是大义,你应该很清楚。”
“即便抛开大义不提,就说当下的形势,你真的以为,曹操面对袁绍能稳操胜券吗?”
徐晃陷入了沉默,他心里清楚,曹操现在所有的兵力加一起,连七万人都不到,而袁绍那一边,轻而易举就能拉出二三十万人的大军,双方兵力悬殊,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贤眯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就算曹操能赢,有我们在,他也赢不了!”
“他能这么快就打下徐州,是因为皇叔兵力不足,仓促不敌。他想短日内击败袁绍,犹如痴人说梦。一旦袁曹陷入苦战……我们的机会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