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战战兢兢地抬头,见眼前的年轻人眉目温和,这才稍稍放松,抹了把汗道:“托天子鸿福,今年风调雨顺,一亩地能打三石麦子,比去年强多了!”
“三石……”刘协低声重复,转头看向荀彧,“令君,这收成如何?”
荀彧微微颔首:“在江淮之地,亩产三石已是上乘。!q\d?h~b_s¢.!c?o,m\”
刘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问老农:“交了租税后,家中可还宽裕?”
老农笑了笑,“贵人有所不知,老朽种的是无主的荒地,三年免赋!”
“三年免赋?”刘协又看向了荀彧。
荀彧赶忙凑近,解释:“之前刘中郎刚到淮南时,见无主的荒地太多,百姓大都逃往了外地,所以才推出了如此惠民的政令。”
刘协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随后,刘协又和老农闲聊了一阵,问他家里有几口人?生计如何?一共种了几亩田?等等之类的问题。
荀彧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他完全能够感受到,天子那发自内心的平和与关切。
天子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这素不相识的攀谈,竟让他沉浸其中。
离开麦田后,刘协心情不错。远处,农妇们提着陶罐送来饭食,孩童们在田埂间追逐嬉戏,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散落的麦粒。
刘协有些自嘲的说道:“刚刚那老农说,托天子之福,实则,这和朕可没有关系,朕才刚到淮南不久,并无半点恩泽惠及他们。”
荀彧宽慰道:“现在才刚刚开始,今后陛下的仁政,必将惠及四方,令万民称颂。”
在城外足足待了一个时辰,刘艾都不知道催促了几遍,天子的銮驾才离开田野。车帘掀起,刘协最后又望了一眼那片金黄的麦浪。
车轮碾过尘土,远处传来农人们哼唱的俚谣。刘协闭上眼,歌声混着麦香飘入车中,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刘贤的身影,还有那句“让大汉再次伟大”
刘协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缓缓的说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朕要从眼前的事情做起,朕和刘卿都还年轻,终将会有那一天的。”
回到宫里,望着远处渐暗的天际,刘协的思绪又飘向了千里之外的战场。
也不知道吕布和刘贤究竟怎么样了,不过,虽然有些担忧,但终归,刘协更愿意相信他们,一定能够高奏凯歌。
过了一会,他又自语道:“或许,这会捷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衫¨叶-屋/ \勉*废·悦_毒*”
“陛下,夜凉了。”伏皇后轻步走近,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刘协回过神来,看向伏皇后,温声道:“朕方才想起温侯与子山在外征战,风餐露宿,实在辛苦。烦劳皇后为他们做两件锦袍,待他们凯旋之日,朕要亲手赐予他们,以示慰劳。”
伏皇后微微一笑,柔声应道:“臣妾明日便去准备,定选用上好的蜀锦,绣以云纹猛兽,既显威仪,又添陛下的鸿恩。”
刘协笑了笑,“朕赐他们锦袍,并不是要彰显恩德,他们为朕奔波忙碌,征讨四方,朕亏欠他们太多,只是想慰劳他们一下,仅此而已!”
按说,臣子为君王做事,就算再辛劳,也是本分,天子何来亏欠一说?
可刘协却完全是发自肺腑,没有他们,别说亲政,能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都是奢望!
须臾,刘协又似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云长和翼德,此二人骁勇无双,子山多次在朕面前称赞他们,尤其是云长,忠勇仁义,若非子山相告,朕竟不知道,云长见朕在许田受辱,竟险些挥刀劈了曹操,亦当厚赐。皇后,再多做两件吧,他二人各赐一件。”
四件锦袍,从选料到刺绣,皆需精工细作,绝非几日可成。但伏皇后并未流露半分难色,只是温顺地点头:“臣妾明白,必不辜负陛下所托。”
刘协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怜惜。他轻叹一声,道:“若是做不过来,便让董妃帮你,与你一同缝制,她虽不如你手巧,但也能为你分忧。”
伏皇后抬眸望他,眼底漾起一抹暖意:“多谢陛下体谅,董妹妹去岁刚刚诞下皇子,还是尽量不要让她太辛劳了。”
因为刘贤的穿越,衣带诏并没有暴露,董贵人连同腹中的婴儿,自然也都双双保住了,去年孩子便平安降临到这个世界。
刘协心中一暖,握紧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伏皇后摇摇头,目光坚定而柔和:“陛下心系天下,臣妾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只愿他们能助陛下早日重振汉室。”
刘协用力点头,“朕相信他们,定不会负朕!”
…………
成都!
刘备顺利见到刘璋后,先是彼此客套一番,叙了一下同宗的情意,然后刘备便把天子的亲笔信交给了他。
刘璋接过信,情绪顿时有些激动,当即便展开认真阅览。
:朕自许都脱困,幸得奉先、子山
二卿全力相助,方得辗转至淮南。\第,一′墈~书^网_ /哽¨新~蕞/筷!
今天下板荡,群雄割据,朕每思及此,常常夜不能寐。
汉室衰微,皆因朕德薄力弱,然祖宗基业岂可轻弃?
环顾宇内,能托付大事者,唯朕的宗亲而已。
季玉与朕,既是君臣,也是至亲。
朕犹记得初平年间,董卓死后,李傕、郭汜肆虐长安,朕日夜惊惶,季玉常伴左右。
那时朕还年幼,时常被噩梦惊醒,卿一直从旁服侍,温言宽慰。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今朕虽已脱困,又有温侯等忠臣良将辅佐,然兵微将寡,势单力弱,想要匡扶汉室安定天下,绝非易事。
季玉坐拥益州天府之地,带甲数万,若能与朕同心戮力,鼎力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淮南如今百废待兴,朕急需卿家相助。
朕在寿春,期盼卿家的佳音!
这份帛书,刘璋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三遍,最后他的目光在“至亲”二字上久久停留。
他本就心软,此刻更是心潮翻涌,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刘备耐心的在一旁等了好久,他一直在观察着刘璋脸上的表情,发现刘璋眼圈都有些红了。
他和刘焉不同,刘焉不仅有野心,也敢付之于行动,曾经在益州还专门打造了天子的车仗,大有要称帝的架势,可刘璋性情柔弱,他是一个极度念旧的人。
“玄德兄...”
过了好久,刘璋抬起头,目光望向刘备,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关切的问道:“陛下现在近况如何?在淮南过得好吗?“
刘备点了点头,“陛下很好,吃也安然,睡也香甜……”
刘备倒也没有隐瞒,把天子在淮南的具体情况,自己所能知道的都告诉了刘璋。
刘璋耐心且认真的听着,天子能脱困,并且还能主动派人联系他,这让刘璋很是感慨。
最后,刘璋主动询问,“眼下有什么我能做的吗?陛下信中并未明言,玄德不妨相告。”随即,刘璋深吸一口气,又说道:“汉室倾颓,我身为宗亲,岂能坐视?“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刘璋会如此爽快。
原本还以为刘璋性格懦弱,优柔寡断,此次求援恐怕要费一番口舌,不料他竟主动开口。
“贤弟有心了,眼下淮南钱粮和兵马尚有不足,你这边若是宽裕,不妨支援一二。”
刘璋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拂过案几。他转向侍立一旁的益州从事王累:“府库还有多少存粮?“
王累马上回道:“回主公,去岁丰收,现有存粮约四十万石。”
刘璋点点头,又看向刘备,很是痛快的说道:“这样吧,我愿意拿出五万石粮食,五百匹骏马,另外再加上一千匹蜀锦。不知可够朝廷暂解燃眉之急?“
黄权、王累、张松等人也都吃了一惊,他们还从未见刘璋如此果断过。
以往任何一件事,都是来回反复磋商,哪怕劝说许久,刘璋也未必会痛快答应。
这一次,日头这是从西面出来了吗?
刘备激动地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贤弟高义,备代陛下谢过!”
刘璋连忙起身走过来,扶住刘备,眼中竟有泪光闪动:“玄德兄不必如此。说起来,你我虽为同宗,却是初次相见,天子相求,我岂能置之不理。”
随后,刘璋拉着刘备的手,马上让人摆酒设宴,他还特意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蜀地佳酿,与刘备把酒畅饮。
酒过三巡,刘璋的脸已经微微泛红。他和刘备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在长安的经历,讲起他对汉室的记忆与情感。刘备耐心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眼中也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与此同时,张松、法正、孟达三人也聚在一起,谈论此事。
张松道:“都说天子已经亲政,看来应该是真的,想不到吕布竟如此大度,竟没有像曹操那样,掌控天子。”
孟达是个粗人,当即哼了一声,“这种事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只不过,天子动动嘴,主公就白白的送出了这么多东西,越想,我越是来气,咱们益州的东西,凭什么就这么送了出去。”
法正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反正吕布让天子亲政,没有亲眼所见,实难令人信服!”
“怎么?孝直,刘皇叔亲自带来了天子的亲笔信,莫非还有假不成?刘皇叔一向仁义,颇有贤名。”张松纳闷的看向法正。
三人关系一向很要好,虽不是同姓,交情倒也莫逆。
法正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刘皇叔,而是,我不相信天子会亲政!”
法正态度非常坚决,“自董卓乱政以来,宗室也好,各地的郡守州牧也罢,又有谁真正在乎过天子?就算吕布善待天子,难道他就心甘情愿的把一切都交还给天子吗?别忘了,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算无遗策的刘贤。”
孟达哈哈一笑,点头赞道:“孝直,
你和我想一块去了,什么叫乱世?乱世就是谁都想自己说了算,反正我也不信天子会亲政。”
乱世好像突然打开了一扇大门,让大家都可以不用再理会天子,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称雄一方,谁的兵马强盛,谁就能横着走。
“而且,天子能开口向我们要一次钱粮,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听说,刘皇叔之前还去找过刘表,刘表也没有拒绝,这一来二去,吕布那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白得这么多钱粮和兵马,恐怕,这是刘贤的主意,以天子之口,公然向我们征要钱粮。”
法正又长叹了一声,“那吕布不过只是一介武夫,但那刘贤,应该绝非等闲之辈。”
张松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刘贤本人也是汉室宗亲,他还曾写过《观巢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正是出自此人之口,他对汉室,应该没有异心吧。”
没等法正开口,孟达便冷笑了一声,“恐怕是故意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罢了,别忘了,曹操本人也曾说过,他原本只想做一个征西将军,结果呢?谁不知道,他欺凌天子,挟天子妄图号令天下。”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看,反正刘璋这一次的表现非常好,慷慨大方,让刘备很是欣慰,满载而归。
过了两日,郭图和袁谭的伤势都恢复了不少,没等袁谭开口,刘贤便主动让臧霸和徐晃,领兵出击,帮他收回了不少丢失的城池。
袁谭很是感激,刘贤让他安心养伤,保证很快青州全境就能收复。
袁尚已经领兵跑掉了,收回丢失的城池,并没有什么难度。
辛毗两兄弟对刘贤的态度,明显改变了不少,对家人的牵挂,让他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刘贤的身上。
这一日,刘贤主动来探望袁谭,先是关切的询问了一下他的伤势,随后,刘贤便转入了正题。
“显思,青州战事基本已经接近尾声了,接下来,你这边有何打算?”
袁谭一愣,觉得有些不对味,忙问道:“子山,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明明刘贤干掉了他的父亲,但是袁谭现在对刘贤却毫无恨意,犹如见了好友一样。
刘贤点了点头,“我们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替你解围,现在战事已了,也该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留下一部分兵马,协助你们保境安民,防备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