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莲花纹样的线索,彩珠儿通过商会继续打探,倒是得到了一些模糊的消息。有人说曾在几个小商队里见过类似的纹样,并且答应找来给她看看。
数日后,彩珠儿将搜罗来的器具拿回来,与申屠灼一同鉴别。
将所有的莲花纹样挨个与妆奁上的比对后,彩珠儿失望地叹了口气:“乍看上去都是莲花,可细看下来,描绘纹样的笔触、角度和形态多多少少都有差别……如果是有长期的生意往来,怎么会这么难找呢?”
申屠灼拿着几个器具来来回回地看,劝慰道:“别灰心,可能只是运气不好,还没碰上黎家那条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黎家没落之后,很久没有再做这些生意,所以在市面上留下的商货就很少见了,或许我们该去找找那些古旧之物。”
“很久没有再做生意,那就意味着他们来到河西之后,只求安稳度日,彻底没了东山再起的心气和能力……”彩珠儿不免有些伤感,“黎家在安都时何其风光,应当算是有名的富商巨贾了,不过短短两年,一切就化为了泡影。”
“在那样的朝堂纷争中,能及时抽身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说得对,好歹保全了家眷的性命,留得青山在,总不可能半根柴禾都找不到。”彩珠儿振作起来,从妆奁中取出阿母的一对耳饰,对着光亮欣赏,“这坠子上的莲花与妆奁底部的形状是一样的,可见的确是黎家特有的纹样……唔,不知道是不是比对了太久,弄得我有些混乱了,总觉得这纹样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也这么觉得?”申屠灼蹙眉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纹样有些熟悉,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或者记错了。在哪儿呢?会有莲花纹样的地方……”
“在哪儿呢?”
两人对坐着冥思苦想,都觉得脑海里闪过什么,可又偏偏抓不住,仿佛距离真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绸布,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正当他们抓耳挠腮的时候,申屠霁的声音在书房外传来:“次兄,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凑满忘尘香铺的笺子,让我有资格买她家珍奇香料的吗?我就还差二十两了,能不能再援助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申屠灼烦躁道:“哎呀正忙着呢,别吵我!”
“呜呜,你就帮帮我吧,王家小娘子眼见着都要凑够了,她要是也用上了那顾盼香,定是要朝我炫耀的,次兄,你忍心看自家妹妹被人压上一头吗?”
“我忍心!怎么不忍心了!你有空在这儿磨我,不如去跟你阿嫂学学如何制香,学会了什么香弄不到?”申屠灼隔着门数落她。
“那、那不一样!”申屠霁委屈道,“我又不是单单要用那个香,我要的是集满忘尘香铺的笺子!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说借不借我银钱嘛!”
“回回都找我借,我借你的银钱你还过吗!”
“噗。”眼见申屠灼被妹妹魔音穿耳,彩珠儿忍俊不禁,“女叔且进来吧,我瞧瞧你那笺子还差多少。”
“阿嫂也在?”申屠霁顿了顿,似有些尴尬,磨磨蹭蹭地推门进来了。
要紧事情被打断,申屠灼翻了个白眼。
彩珠儿笑道:“女叔是想要集满笺子,拿到香铺的贵客专属香盒印记是吗?还想要新品顾盼香?怎地不直接来找我?”
申屠霁瞥瞥没个好脸色的申屠灼:“次兄不让我走后门,说我以前眼高于顶,经常找阿嫂的麻烦,应当花钱来赎罪。”
“这叫什么话,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我还跟你计较吗,倒显得我是个小心眼。”彩珠儿拿过她的笺子看看,“就差两个压花了,我做主,回头直接给你补上。”
“多谢阿嫂!”申屠霁当即喜笑颜开,跪坐到她身边说,“那我要自己选个贵客印记可以吗?就印在那顾盼香的盒子上!”
“行,没问题。”两个压花就换到自家女叔的人情,这个太值了。
申屠霁挽着彩珠儿的胳膊,朝自家次兄皱皱鼻子:“还是阿嫂大度又阔气,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申屠灼怒道:“哟呵,有人撑腰,胆子肥了是吧!”
兄妹俩正在斗嘴,彩珠儿突然一拍案几,把他们吓了一跳。
申屠灼警觉:“怎么了?”
彩珠儿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她轻轻掰过申屠霁的脸,指尖拂过她的耳垂,“不是这对,是焉知肆刚开张那回,你跟观白娘子一起去给我捧场,那时你戴的耳饰,是不是莲花坠子?”
申屠霁怔怔:“啊?什么?”
“你有没有一对莲花耳坠?是从哪儿买的?”申屠灼追问。
“有啊,我的确有一对莲花耳坠,那是我最喜欢的耳饰,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申屠霁道,“不过那不是我买的,是阿母送给我的。”
“阿母给你的?”
“是啊,怎么了?”申屠霁一脸茫然。
彩珠儿赶忙让她取来那对耳饰,仔细比对之下,发现那莲花纹样与妆奁中的完全吻合。
两人不由扶额苦笑,他们寻了这么久的东西,居然近在眼前?
彩珠儿问申屠灼:“所以你觉得眼熟,也是因为见过女叔的耳饰吗?”
申屠灼却摇了摇头:“不,我从未留意过她的耳饰……感觉应当是在其他地方见过,啧,实在想不起来。”
“无妨,先去问问君姑吧。”
“嗯,之前就觉得阿母有所隐瞒,如今实证在手,希望阿母能坦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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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妆奁和申屠霁的耳饰放在手边,申屠老夫人叹道:“原来你竟是黎家后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据老夫人所言,早在申屠渐知任译官令时,就结识了黎家商号的老板。
那黎老板本是江南人士,因与当时的家主闹了矛盾,便分了家产出来,自行去做生意。他有胆识也有手段,从江南一路行商到阳关外,不知怎么搭上了身毒国佛教信徒的线,给他运送彩矿、色土和金粉,并以此发家致富。
也是在那时候,黎老板与出使西境的申屠渐知相识。沙漠之路凶险万分,申屠渐知在黎家商队的护送下行进,造访诸国,多次化险为夷。
之后黎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申屠渐知也官拜大鸿胪,两人看似没有了交集,直到申屠渐知骤然获罪遭贬,黎老板适时接手了申屠家位于安都的宅邸。
老夫人道:“这些都是来到河西之后我才听你阿翁提起的,变卖产业离开安都时,我只当那黎老板是个寻常富贾。没想到朝中那些人连黎家也不肯放过,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害得黎家老母病逝,生意也都赔了个干净。为了保全家眷,黎老板不得已又回了河西。”
申屠灼问:“他是来寻阿翁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他是来皈依佛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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