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闹区的一家酒店,女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碰见芷柔之后,她果断换了一家酒店,即便这样,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叮咚。
房间门铃骤响,她心头猛烈一跳。
随即听到有人在门外说:“客房服务。”
栗子捂住耳朵,当没听见。
她没叫过什么客房服务,也不需要,而且现在已经是大半夜,贸然去开门也不安全。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间门被人用房卡刷开了。
听见吱呀一声,她立即从床上坐起,背脊一僵,想要再躲,显然迟了。
男人一身黑风衣,带着一阵冷风走进来,帽檐落下来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薄唇微微抿起的弧度如一把锋利的镰刀,阴鸷恐怖。
床上的女人顿时浑身汗毛竖起,抓起一旁的枕头朝他扔过去。
沈斯言身形一闪就轻松躲开,下颌微抬,露出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下一秒,他弯腰轻松抓过被子来拽起她的脚踝,迅速一转,然后将人包裹进被子里,禁锢在身前。
低哑带有愤怒的声音立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不在家睡?”
是啊,他问她怎么不在商域南那,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吗?会不会也太差劲了。
栗子还未从见到他的恐惧中晃过神,就听见他的质问,更是无所适从地胡言乱语,“我错了,我不该逃跑,我以后都不会跑了,你放过我”
沈斯言不想听这些废话,扯上被子捂住她的嘴,斥道:“没用的东西。”
他的语气不像是生气,调笑的意味更多一些,那是来自上位者的睥睨。
乔樾身边的人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他们之间过于熟悉,熟悉到有点风吹草动都能露出破绽,这条路或许根本就行不通。
“什么意思?”女人一愣,这两天她自认为和商域南相处得还行,终究还是暴露了?
第二天上午,商域南刚拿到哩哩被加快的血检结果,就给郭奕舟打去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着急:“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郭奕舟坐在病床前,听见这道声音,眉峰微皱,语气不耐:“乔樾在我这。”
商域南顿了顿,直言:“哩哩的血检中,有一种违禁药物,所以我怀疑这两天出现在我身边的有可能不是真的乔樾。”
“我知道了。”
商域南一阵沉默,“发生什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听到哩哩的事这么无动于衷。
郭奕舟看着病床上苍白的面孔,喉咙一梗。
商域南:“你们在哪?”
挂电话后,郭奕舟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抓起乔樾的手,用湿纸巾给她擦拭。
商域南赶到的时候,被拦在病房门外,人还没见到,就先挨上了一拳,他愣怔在地,没有反抗。
郭奕舟什么都没说,打完人就在走廊的椅子坐下。
商域南没有还手是因为自责,他怪自己没有把人看好,几天过去了居然才发现在身边的乔樾是假的。
还有那天,千不该万不该,他让乔樾独自一个人去深城,又或者提议她回去看昭昭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这是他的错,这一拳,他认了。
他只是确认:“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低到了极点,郭奕舟扯了扯领带,眉心的情绪烦躁,想到昨晚让他揪着心的那一幕,连呼吸都开始不受控,要不是他安排的人在下面,不然,可想而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眼底的眸色阴潮昏暗,起身,侧脸的轮廓绷得很紧,“她不算很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商域南明白他的意思,从今天开始,哩哩也要交回到他的手里。
怎么说都有两个多月了,他日夜照顾小妮子,肯定会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这样做,小妮子现在跟着他并不安全。
回去的路上,郭奕舟派了两个人跟着他去接哩哩回深城,他想着跟过去几天,主要是担心她接触到陌生的环境会焦虑。
可一到家,哩哩却已经不见踪影。
商域南整个人都要炸了,着急忙慌找遍整个房子,刘嫂也都急哭:“我刚把她哄睡,去上洗手间出来,人怎么不见了呢!”
商域南第一时间报了警,让物业查监控,才是给郭奕舟打去电话。
那边闻言,难以沉住那口怒气。
天彻底黑了,事情还未平息,乔樾就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头脑发晕发胀难受得厉害,主要是被身体上的疼痛唤醒的。
意识还很迷糊,睁开眼看见男人站在窗边,城市浮动的光将他投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在低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乔樾几乎听不见,盯着他宽阔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直到眼睛发酸,酸涩的液体涌上眼睛,她才怨声开口:“你打电话能不能小点声,吵到我了。”
她这么说纯属是想让他发现她已经醒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喉咙哽咽,更多是因为情绪上头。
劫后余生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窗前的男人闻声,背影一抖,下一秒,放下手机,阔步走来。
不一瞬,高大的身形来到病床前,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光。
乔樾的视线瞬间受阻。
随即一盏小灯被人打开,照亮了男人英俊的眉眼。
医生说了,她要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醒过来几乎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能,情况可能就要往严重的方面去考虑。
郭奕舟喜极而泣,去握住了她的手,素来淡漠的男人,几近失控地道:“乔樾,你知不知道,我”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她会永远离开他。
乔樾看见他眼里的泪光,玩心忽起,没由来地就想逗他:“叔叔,你是谁呀?”
声音娇娇的,很是天真。
郭奕舟:“”
“”
他懵了半晌,然后道:“你不记得我了?”
乔樾眼神无辜:“我不认识你,你不准牵着我的手,放开。”
郭奕舟立即喊来医生。
医生认真仔细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应该是脊椎的神经暂时影响到了大脑,又或者是受到过度惊吓所产生的应激反应,从拍的片子来看并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积极治疗,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
没有特别严重,那就是很严重。
郭奕舟神色绷得更紧,他不是怕乔樾忘记他,而是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医生出去之后,他回到病床前坐下。
乔樾觉得这个时候的郭奕舟很无力,特别是眼睛里的光都被熄灭了,但他还在强颜欢笑。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乔樾心头紧了一下,抿唇,“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了吗?”
“那倒不是。”郭奕舟想去抓她的手,想到什么,又缩回去,“不会的,修养几个月你就能跑能跳的了。”
“哈~要那么久啊,那我还怎么上学呢?”
“上学?”
乔樾见他错愕的反应,嘴角差点就压不住,眼角弯了弯,“对啊,我刚来深城,功课很紧张的。”
郭奕舟想了想,道:“你来深城多久了?”
乔樾张口就来,“没多久,才一个星期不到,对了,我妈还有我妹妹呢,我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她们怎么都不来看我啊?”
“她们”郭奕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道,“她们都不在了,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照顾你。”
乔樾闻言,眼泪哗啦啦地流,她并不是装的。
其实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李暖和乔婉都是她很讨厌并且想要断绝关系的人,但在她们都不在了之后,才发现,有时候真的会很想她们。
醒来之前在梦里,她们就相见了。
郭奕舟一时间束手无策,只好连忙拿来纸巾给她擦眼泪。
他知道在那个时候,她们的感情还是很好,她要是知道她们都不在了的消息,肯定会难过得要命。
千言万语只有这么一句,是他最想说的:“乔樾,你以后有我。”
乔樾情绪逐渐冷静,很乖巧地眨了一下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呢,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她的么,看她的眼神何曾有过这般的紧张与深情。
郭奕舟考虑到她现在的心理年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转而道:“你妈妈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食言。”
乔樾小咳了一声,没想到这个玩笑开大了,竟骗过了他,“好吧。”
郭奕舟轻笑:“等你可以出院了,我们一起回家,以后由我来伺候你。”
于是就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郭奕舟才带她回深城。
乔樾现在除了走不了路,脖子不能动以外,已经能坐起来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被自己忽略了,但就是想不起来。
在车上无聊的时候,她又开始在想,三个月前,她从莫斯科回来,就一直待在花城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住的是商域南买的的房子,工作也是他帮忙找的。
商域南想娶她,但奈何郭奕舟这个人半路出来横刀夺爱。
那么,被她忘掉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至于,乔婉是怎么去世的,她想不起来了。
甚至,在莫斯科那边的很多事,包括那个在阳台将她扔下去的人,他们之间的事,在她记忆里已经是模糊不清的存在,对他的感觉也只剩下畏惧。
医生说得没有错,她在这件事情上有一定的应激反应,选择性地忘掉了一些事。
只是没有郭奕舟看来的那么严重,他很紧张她,在医院的这些天,他请了各地的专家过来给她会诊,又是心理疏导什么的。
其实她都不太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一件外套倏地披到了她身上,只觉一暖,外套上带着男人的气息烘托而来,竟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好的?
她记得,在结婚后,这个男人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婚后想象中的美好并没有实现呢。
“在想什么呢?”
乔樾在他温柔的话音里回过神,“在想,叔叔结婚了吗?”
其实她想的是,他们当初怎么会离婚,一定是他提的吧,他那么讨厌她,肯定早就想离了。
而乔樾又是那么地爱他,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所以一定是他开的口,她心如死灰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郭奕舟凝着她笑,桃花眼里的春风肆意,也有些无奈的。
这些天他明明跟她说过好多遍了,他们是夫妻。而且他们的年龄就只相差两岁,她顶多能喊他哥哥。
这次他实话实说:“结了,又离了。”
被他如此轻快的语气说出来,乔樾很不是滋味,“你不爱我吗?”
“我爱啊。”郭奕舟说,“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为什么?”
郭奕舟略一思索,“可能我们之前有些误会,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爱我,乔樾……”
“我在你面前很没有自信,所以,我想看到你对我付出,让我感受到你是真的爱我,可等到我想通这些并不重要的时候,你好像已经不愿意了。”
乔樾认真听着,不做任何评价。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在她面前怎么会没有自信?小孩子才会相信,没错,她现在扮演的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初中生。
为什么骗他记忆停留在那个时候,因为她最喜欢那个时候的郭奕舟。
她现在在想,那他是什么时候想通的?
离婚后吗?
郭奕舟察觉到她不对劲,“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