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棣的回答很明确了。
“呵。”
慕容齐喉间溢出一声干冷短促的嗤笑声。
他不是在嗤笑慕容棣,而是在嗤笑自己的命运。
他觉得自己在许多事上运气都不好,很多事不如意。
其中最不如意的,就是成为皇家嫡长子。
他出生时为长为嫡,可是父皇却没有立他为太子。
母后是后宫之主,父皇却与母后疏远,宠爱其他妃嫔。
母后担忧地位不稳,逼着他上进,要他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只可惜在读书这件事上,不是所有人都天资聪颖。
老三慕容棣聪慧过人,老二慕容礼不睡觉的时候也反应机敏,倒是将他这个嫡长子衬得平庸无能。
母后逼着他背书、抄书,反复检查他的功课,查到有一丝令人不满之处都要他重写。
母后要他完美,要他做出的一切都完美。
在一个天资普通的人身上最追求完美,是一件残忍的事。
慕容齐回想起幼时,看见都是夜里流泪的残烛、做不完的功课和永远不会对他满意的母后。
母后不满意的时候,就重罚他身边的内侍和宫女。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一直是战战兢兢的,不知何时会受罚。
他是皇子,享荣华富贵,一辈子也不用担忧生计。
可就算是荣华富贵的皇子也会有不可得之物。
他看见那些年纪小的内侍们会趴在草丛里捉蛐蛐,捉蟋蟀,捉到一只便要高兴半日。
慕容齐也和内侍去捉过一回。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身形尚小的他们趴在草丛边,把脑袋埋进一片绿意里,小小的草丛也变得像森林一样神秘广阔。
没有课业,没有太傅,没有母后。
光影交织的草丛深处,只有一只穿着深褐色盔甲的蛐蛐伏在草茎上。
蛐蛐在草丛间跳跃、飞行。
慕容齐在书上学过鹏鸟展翅,说鹏鸟大得遮天蔽日,翱翔在空中,一日几万里。
可是慕容齐却不明白,为什么书上要人人都做鹏鸟飞在天上?
为何不可以做草丛里的蛐蛐?可以跳,可以飞,身子比燕雀还要轻盈。
小内侍帮他捉了一只蛐蛐来。
慕容齐欢喜得很,好像书房里价值千金的笔墨纸砚都及不上这一只蛐蛐。
然后,他们带着蛐蛐回到书房,见到母后和嬷嬷冰冷的面色。
母后将那小内侍杖责了五十板。
慕容齐求情无用,只能在旁边呆呆看着。
他数到第四十二板的时候,内侍不动了,蛐蛐被人踩死了。
母后对他说:
“回书房念书。”
从那天以后,他再翻开圣人学说却只觉得恶心。
圣人说君子道义,可为何所有人都要成为君子?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学他们的想法?遵他们的话而活着?
他看见那些黑纸白纸,有时竟会有想呕吐的冲动。
后来,胞弟慕容禛出身,被立为太子。
慕容齐清楚地记得母后听到圣旨时,眼中的那种欣慰、快意和骄傲。
那是母后从未对他露出过的眼神。
而慕容禛不费吹灰之力,只因生在了对的时候,便得到所有人的满意和宠爱。
母后说:“还好有禛儿。”
慕容齐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失败的笑话。
有一日,先太傅竟也言辞间流露出对他的失望,还说慕容棣年纪虽小却要胜他三分的。
慕容齐那时年纪小,一怒之下设计将慕容棣推下湖,想看慕容棣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