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去年的雨夜
他这人生性倔强，不可触碰也偏要靠近。
他站在池无面前，一动不动的看他沉睡的面庞。去年睡在同一张床榻的那个雷雨夜，他也睡的如此安宁了吗。
师尊，师尊，他在心里叫嚣，仿佛回到当初那个雷雨夜。
那时候他还没筑灵，紧闭的门窗让屋子十分闷热，他却不愿意从被子里探出一毫厘皮肤。林目害怕，怕窗外瓢泼的大雨，怕几乎马上就要冲进屋里的雷。他缩在床边的一角，想快一点入睡也想快一点天明。
恰好是这样骇人的夜，恰好有人影出现在他床前。他屏住呼吸，拼命思索白天练过的招式。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床前的烛台被点着了，是他师尊。
“抖成筛子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点个蜡烛？”池无穿着纯白的里衣，披一件外衫，来时打了伞，被放在门口。
他一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林目的床沿，长长的叹一口气。
当时林目是怎么说的来着，哦，他问师尊怎么到这儿来了。师尊说来看看他害不害怕，他害怕，师尊没白来。
现在想起来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打几个雷就给他吓住，又被池无逮个正着。池无还让他别像个小鹌鹑一样缩着，分给自己一点被子。
像一个秘密，他和他师尊躺在一起，偷偷藏了很久谁也没提起过的秘密。
想来也是那天晚上，让他産生了怀疑。
他睡不着，池无也睡不着，他就问人家怎么知道自己会害怕的。池无告诉他是猜的，他不信，转过身去没一会儿又转回来。
“师尊，是不是你也害怕？”
“我不怕，你安心睡我守着你。”那个时候，池无也像这样轻阖双眼，声音倒是清晰，哄孩子一样。
不怕吗，不怕主居的灯火怎么穿过院子透到这里来的。
。。。
池无忘了，他啪一下弹起来，朝着主居舞几个手势。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又一道闪劈下来，照见他师尊掖被角的动作。耳朵被捂住了，那声雷就这样被他躲过去，他问：“师尊，你小时候师祖也是这样捂你耳朵的吗？”
“没有，他不喜欢我。”
“不是都说他对你很好吗？”
“好在哪里？”
“他允许你在次...”允许他在次居修炼，真是好没用的好。
“这就好了？”
并没有什么好吹嘘的，林目随随便便就住在这里，没影响池无的生活，也没有人到处说池无对他多好。
师祖不喜欢他师尊，师祖对他师尊没有外面说的好。他师尊对他，比外面说的要好的多，这够不够证明师尊喜欢他这个徒弟。
师尊喊他坐下，回忆戛然而止，思绪还没飘回来。
“师尊喜欢我吗？”他语气真挚，可惜池无没有读心术，他的认真让他发愣。
林目也愣住了。
天杀的，怎么就问出来了！
“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我是想说，”林目反应迅速，该改口的时候绝不拧巴：“我是想说我救了不太好的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又不是只救了坏人，不是还拯救了很多勇敢的魂魄吗。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想活着都想转世，其实这点师尊也解释不通，所以他干脆不提，免得林目又要想东想西。
不讨厌你，你是师尊的好徒弟，是师尊的好心肝儿。
哼。
山上的猫儿狗儿都是心肝儿。
说些正经的事，对于近日鬼煞的异常，他总算发现哪里不对了。在与魂魄血拼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其中一只拥有人类肉.身的质感。散开之后从他身边经过，依旧是灼热的像是活人的皮肉。
不是单纯的魂魄，飞的也比其他灵体低。
只有这只，分不清男女的这只。
他印象深刻，斩它的时候诞生一股毛骨悚然的自己杀了人的错觉。不能耽搁，他寻来纸笔，画他记忆中应阴森可怖的那张鬼脸。
好丑，他不会画画，纸上留下一坨黑黑的墨团子。
“长成这样？”池无看着他的画，面上出现怀疑。
长成这样就已经很奇怪了吧。
差不多，也就是稍稍简略了一点。
算了，还是得重新画一张。
头大身子小，头发又长又稀疏，脸上有烙印和一道很长的伤疤。有些地方不太完整，比正常人轻能飘在地面上，比普通的鬼魂重，飘不了太高。
林目一边画一边圈出来做批注，这下应该明晰的多。他递给池无，让他看这一张。
池无接过去，眉头慢慢皱起。
林目屏住呼吸，等待池无或许凝重的或惊奇指认。
半晌，池无缓缓开口：“林目修士真是写的一手好字儿啊。”
？什么意思？
“看你写的这个描述，似乎没有类似种类的记载，改天应该去首峰说一说。”
不过，其他鬼魂是什么感觉的？
书上说，魂轻似纱，灵去体加以怨生鬼气绕魂而存。不小心碰到的话，会像丝纱抚过一样吗？
“你没见过鬼？”
池无摇摇头，他确实没见过，这山上从来没有鬼魂现身，一次也没有。至于山下，其实从他上山开始到现在也没下过几次山。
怪不得不知道粮食客栈要多少钱，竟是如此少见人间常事。
池无说，他没生在好时代，从前笼峰基本不用出任务。他们只需要每天去祭一趟灵，山上的弟子互相换着来，剩下什么事也不用他们做。
“一天一趟？”那咱们俩是不是有点儿松散了？
“怕什么，早先要一天三趟，再往前数，刚开始祭灵的时候隔一个时辰就要补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恒的灵力越来越弱，兽也更加安静嗜睡。
也不是只有恒受到影响的，远恒也是，远恒部下的阵也是。现下，耗尽一个人生命的阵法，脆弱到祭灵这种简单粗暴的单向灌输也需要远恒配合才能保证不被意外打破。
这样触手可破的灵潭，就只能困住在山洞中磋磨上千年的恒。
可以不用天天祭灵，要付出的代价就少很多，也不用天天调养内力。
也有坏处，它越脆弱，需要补充的地方就更多，有时可能一次要歇好几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