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

替死

杀了?

秋水漪魂差点都被吓没了。

她被发现了?

就在她惴惴不安时,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她,你当真舍得?”

秋水漪捂着心脏大气不敢喘一下。

说话就说话, 怎么还大喘气呢。

吓死人了。

韩子澄的嗓音紧随而下, 含着痛苦无望。

“姑姑, 我丶我舍不得……”

女人似早有准备,因而并不意外,轻笑一声道:“痴儿啊。既然这么舍不得,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姑姑!”

“砰”的一声,似乎是韩子澄跪下了,嗓音沈沈, 遍布痛楚。

“我自幼无父无母, 是您将我拉扯长大, 这么多年,我们看似是姑侄, 实则亲如母子,您丶您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话到最后, 已然颤抖。

女人许久未言。

再度开口时, 却是斥责, “如此优柔寡断, 如何能成大业?”

“姑姑, 我……”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杀了她, 要我杀了我, 三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脚步声极轻地远去。

许久, 韩子澄哑着嗓子道:“姑姑,我听您的。”

女人轻柔的笑声顺着清风绕在秋水漪耳侧,她听见女人去而覆返,摩擦声起,似乎是将韩子澄扶了起来。

“……乖澄儿,姑姑知道,只有你最听姑姑的话了……”

笑声如同天边浮云,轻飘飘的,又绵又软,透着一股宠溺之意,却令秋水漪不寒而栗。

难怪,难怪!

难怪韩子澄要将她抓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姑姑不会放过秋涟莹,在她面前这般作态,不过是场障眼法。

他是想,让她再一次替秋涟莹去死!

秋水漪牙关紧咬,愤怒的火焰节节拔高,几乎将所有理智燃烧殆尽,恨不得现在立马起身将韩子澄大卸八块。

指尖用力,陷入土壤中,拔/出来时,白皙干净的指甲内藏满了污垢。

秋水漪深深吸气,扑鼻的青草香气钻入肺腑,稍稍安抚了气焰嚣张的火气。

理智恢覆后,她迅速从地上站起,将身上的草屑拍干净,身手敏捷地攀爬上墙,从窗口又钻了进去。

将木条恢覆原状,秋水漪原路返回。

回到那间牢房,她把门掩好,将头埋在膝间,蜷缩在角落里作可怜状。

片刻后,有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中。

秋水漪缓缓擡头。

韩子澄站在门外,瞟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锁,冷冷呵了一声。

角落里的秋水漪全身瑟缩了一下,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韩子澄眉峰添了几丝不耐,或许是印象里,秋水漪始终是山野村庄里温顺而懦弱的少女,他甚至不耐烦开锁,直接一脚踹开了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秋水漪的轻蔑。

“走。”

秋水漪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她这辈子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韩子澄,真是一个提起名字都让人厌恶的存在。

秋水漪缓缓站起身,眼中含着泪水觑了韩子澄一眼,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韩子澄嗤了一声,大步离去,丝毫不管秋水漪能不能跟上。

秋水漪不想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故意在后头磨蹭,等到韩子澄不耐烦地甩了一句“腿断了?”再瑟瑟一抖,小步挪过去。

这般到了关押秋涟莹的牢房,韩子澄在秋水漪后背用力一推。

秋水漪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秋涟莹及时扶住她的小臂。

“漪儿,你怎么样?”秋涟莹担忧道。

“我没事。”

秋水漪摇头。

“涟莹,你好好休息,我三日后再来看你。”

韩子澄低低说道,目光在秋涟莹脸上流连,依恋而不舍。

秋涟莹厌恶地别开脸,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韩子澄心中一痛,眼中暗色翻涌。

深深望了秋涟莹一眼,他转身离去。

“漪儿,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秋涟莹拉过秋水漪,上下打量着她。

秋水漪摇头,想到自己发现的事,面上露了丝犹豫。

察觉到她的迟疑,秋涟莹问:“怎么了?”

秋水漪顿了瞬,终究还是说了。

秋涟莹安静地听完。

起初,她没有任何反应,绝美的面孔平静无波。

直到秋水漪说完,她终於动了。

“叮铃哐啷”一阵响,秋涟莹一脚踹在铁门上。

踢了一脚不过瘾,她又连续踹了好几脚。

铁器相撞的声音听得秋水漪牙痒,不由抖了抖肩。

秋涟莹盛怒之下,坚不可摧的铁门好似下一刻便会摇摇欲坠。

她双手抓着铁柱,额头抵在门上,点点泪珠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死死咬着牙关。

“欺人太甚。”

“韩子澄,欺人太甚!”

闭着眼,秋涟莹哽咽一声,“漪儿,是我对不住你。”

秋水漪静静注视着她。

“我这个姐姐真是失败,不仅不能护着自己的妹妹,反而因着我的缘故,两次三番给你带来危险。漪儿,你恨我吗?”

“恨。”

话音刚落,秋涟莹的身子狠狠一颤。

秋水漪理着衣衫,靠着墙壁坐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幽幽道:“起初确实恨过。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在小村子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安稳一生。”

“但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拥有疼我爱我的父母兄长。他们真的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在他们宠爱中长大的你,应当也是极好的。”

“后来再一想,如果韩子澄心思纯良,根本不会想出这种极端的法子。说来说去,都是他的性子太过阴毒。”

见到秋涟莹后,秋水漪心里一直有股奇异的感觉,好似年幼时跟随爷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全身上下都被阳光包裹着,温暖又和煦。

她们从娘胎里便互相依赖生存,即便十六年未见,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始终不会变。

对着秋涟莹轻轻一笑,秋水漪道:“所以,我不恨你了。姐姐。”

“啪嗒。”

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决堤。

秋涟莹弯下/身子,将抽泣声咽回喉咙,无声流泪。

良久后,她擦干泪,一步步走向秋水漪,将她揽在怀里,坚定道:“漪儿,姐姐不会让你死的。”

绝对不会。

……

又一个夜降临。

秋水漪蓦然睁眼。

她起身的瞬间,秋涟莹便醒了,揉着眼睛疑惑问道:“漪儿,你做什么?”

秋水漪没答,拿起挂在门上的铁锁研究着。

秋涟莹默默走到她身边,看她动作。

“咔嚓”后,锁开了。

秋水漪极为小心地将门打开。

或许是为了防云夫人,韩子澄的人大部分守在地牢口,她们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即便如此,行动也得分外小心。

秋水漪拉着秋涟莹,“走,我们出去。”

身后阻力阻拦了她的动作。

秋水漪疑惑回头,明亮的眼睛里透出疑问。

怎么了?

秋涟莹对她摇头,轻声解释,“此地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出去或许会打草惊蛇。”

秋水漪沈默片刻。

这里是祈云教的大本营,一个不甚,她们便会踏入万劫不覆之地。

她问:“你想如何?”

“我留着这儿。”秋涟莹低声道:“你把外裳留下,我替你掩护。”

秋水漪认真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这两日来送饭的只有八哥一人,几乎是将饭放下就走,从不多看一眼,也不多留一刻。

这种情况下,秋涟莹是有可能瞒住他的。

等她查探完地形路线,在带秋涟莹离开,也安全一些。

一连串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秋水漪点头,“好。”

她将外裳脱下递给秋涟莹,起身往外走。

“漪儿。”

秋水漪回首,“怎么了?”

秋涟莹扬起笑,柔声对她道:“出去后,若是能寻到机会,你便快些离开吧。”

“什么?”秋水漪皱眉。

“沈遇朝此时定在寻你,脱险后,你再让他来救我也不迟。”

沈遇朝不知在何处,她如何去寻他?

秋水漪摇摇头,没把秋涟莹的话放在心上,仔细叮嘱道:“你当心些,等我回来。”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秋涟莹眼中含泪。

不必回来了。

快些走吧。

一切源头全在於她,凭何要她无辜的妹妹承担后果?

紧紧抱着秋水漪的衣裳,秋涟莹仰头望着窗。

朦胧月光映衬在她眼中,透着些许寒凉。

……

落了地,秋水漪张目四望。

白日里的心思都在韩子澄和云夫人身上,此时才有功夫好好观察周围环境。

面前是座废弃的房屋,月光下,屋顶瓦檐添了凄凉。

屋子不大,跨过前方大门,应当便是通往地牢的路。

秋水漪吃惊地往前走了两步。

她记得,那扇木窗分明与入口是相反的方向,可出口却挨得这般近,想来这座地牢建造之初,定是下了极大的功夫。

没想到,竟然用它来关两个弱女子。

秋水漪掀唇一笑,隐含讥讽。

走出几步,秋水漪便发觉了不对劲。

为何地牢外守卫如此涣散?

人都去哪儿了?

夜风吹拂裙摆,后背骤然生出一丝凉意。

秋水漪深深吸了口气。

都走到这儿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她坚定地迈出步伐。

今夜无星,夜光暗淡,虽於视物有碍,但也完美地隐匿了秋水漪的身形。

她借着夜色於草丛的遮挡,如同一只新出生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观察世界。

一路走来,几乎没碰上人,秋水漪松气之馀,有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前方一座屋子里透着亮光,她趴在地上,极慢地移过去,躲在草丛中。

“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