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了?”温凉笑吟吟地问。
杨臻呴气:“事不关我自然随你怎样。”
温凉撑脸盯着他看了许久道:“你觉得可能吗?”
杨臻轻叹一声道:“温凉,你有多少仇怨要报我不想过问,我的事也辛苦你别掺和。”
温凉仍想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可能吗?即便我不踏入京城,你也不可能跟我脱得了干系。”
“你在教我,”杨臻道,“我能自证清白的唯一办法就是除掉你?”
温凉摆摆手指着自己说:“如果我是你,这个人早死了。”
杨臻谈兴全无,只想赶紧把他送走,却又听他问:“你为什么还敢一个人出门?徐枢被你送回了老家,百里启他们甚至都没跟你上昆仑山,你真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禁卫军连你都抓不住,何必想那么多。”
温凉被他的一句话弄得沉默了许久。其实杨臻说的是实话,他习惯独来独往是一,京城情形不同别处也是他一贯在意的,京中遍布各方耳目,天晓得多个人会生出多少麻烦。他换了个架势又问:“在玉虚峰给你的东西呢?”
杨臻反应了一下后才道:“不见了,在昆仑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弄丢了?还是被偷了?”温凉追问,“你仔细找过没有?”
杨臻摇头:“不知道,就是找不到了。”
温凉一时间十分着急,几乎便要起身往昆仑赶,眼看要离开之际又突然勒住了步子。他扭头戒备地问:“你不是在唬我吧?把我骗去昆仑彼此就都鞭长莫及了?”
杨臻望着他,乏力地说:“真想不出来从前师姐和独尊前辈怎么跟你相处,你应该从来都没相信过谁吧?”
温凉听了这话有过一瞬间的晃神,不过很快恢复如常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可信之人。何况同心结丢了,你却一点可惜都没有,真不是在演给我看?”
“那东西很重要么?除了是个念想以外……”杨臻已经记不清刚发现同心结弄丢之时的心情了。
“除了是个念想?”温凉咂摸着杨臻的话注视着他有些诧异地问,“不应该呀,念想对你来说不该是最重要的吗?”
说者有心,听者更在意,屋中的气氛顿时在沉寂之中无比尴尬。
温凉的心思随着愈发细密的雨声越转越快,他十分不愿承认的事是他好像真的看不透杨臻的心思。把杨臻当成温家人来琢磨行不通,他看恶人的心思也十拿九稳,偏偏就是这种多少有些好的人,他总是看不透。
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的邹卓元极尽轻手蹑脚之能地撞门而进来又赶紧阖上门道:“先生,有人往这边来了!”
温凉侧耳细听,确定邹卓元不是在吓唬他之后也干脆地翻窗离去。
闻南曜敲门进屋时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儿?”他径直到窗边关窗道,“虽说入夏了,但这种雨天还是会冷的。”他坐到床前给杨臻披衣裳道:“侯爷打算在此休整几日,你也好趁此机会好好歇歇。”
“那感情好啊!”邹卓元的开心脱口而出,发觉突兀之后也乖乖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早就有心抱怨两句了,连续多日一直在船上,周遭水腥,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条鱼精。
“他想留多久?”杨臻问。
“三两日……侯爷没说清楚。”闻南曜道,“怎么了?”
“不是一直说着急回京赴命么。”杨臻道。
“是啊……”闻南曜也有所猜测,“许是连日阴雨,侯爷旧疾复发,实在撑不住了吧。”
杨臻在心中轻笑,穆淳的风痹之症早已被他治好,这个理由哄别人还好,在他面前卖弄则实像稚子耍戏。“既然有暇多想,”他道,“我还是想去苏州一趟。”
闻南曜叹气:“我知道你心里记挂得很,可即便是我出面拖延,也不过能给你争个三五日的余暇,怎么够你折返呢?”
杨臻沉默片刻后又道:“那你们替我把这封信递到舟水山庄。”
闻南曜微怔之后忍俊不禁地接过信道:“你直说便是,还费劲搞这么一出。”“我可不敢耽误官家衙门的差事,没个由头怎么好意思开口。”杨臻道。
“放心,交给我吧。”闻南曜把信揣进怀里。官驿自然比民间的信使快得多、安全得多,若是他脸皮再厚些、敢徇私枉法些,给这封信挂个八百里加急都是不成问题的。
次日一早,穆淳被清亮的日头和繁乐的鸟鸣闹醒,但依旧心情轻快。他有心找杨臻闲谈两句,可去了之后才发现杨臻的屋中并无一人。败兴而归时与闻南曜迎面相遇,闻南曜向他问好,他却只问:“光潜兄起得好早,这是已经忙完一轮了?”
“一桩小事,没敢打扰侯爷。”闻南曜笑。
“哦?”穆淳杵在廊上不动,就等闻南曜把话说明白。
闻南曜道:“舍弟一直惦记去苏州一趟,横竖脱不开身,只好托我替他递个信,下官也私心一回,刚去官驿把信送了出去。”
“说起来,他人怎么也不见了?”
“侯爷放心,”闻南曜解释,“是他身边那个邹兄弟想在河南府到处逛逛,所以早早地便拉着他溜达到街市上了。”
穆淳进屋道:“你倒放心纵他出去……”
闻南曜笑出了声:“他若真有心早就跑没影了,又岂是谁能困得住的,我只是见不得他那副终日颓唐的样子,撵他出去散散心也许能好些呢。”
邹卓元一路欢喜叽喳个没完,好不容易坐下来吃口包子还不忘佩服道:“先生,那位闻大人待您可真好,一听您要出门还可劲儿地给您塞银子,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都是沾您的光啊!”
杨臻认真吃饭的间隙回他一句:“花的都是闻大人的钱,回去之后你去谢他吧。”
“嘿嘿嘿,那是那是!”邹卓元一通乱笑,“旁的不说,跟着您的这个月学到的东西比我过去那三十年还多,您缺徒弟吗?”
“你想学什么直接说,不必费拜师的麻烦。”杨臻说。
“哪儿成啊!”邹卓元一看有戏瞬间来劲道,“总不能让您白辛苦一回,我在淮南盟不说是一呼百应,拉来十五六七八号人是没问题的,您……”
“我的徒弟都死了。”杨臻一句话浇灭了他的热情。
邹卓元愣了半天都没敢嚼嘴里的半个包子一下,仅在下巴即将脱臼之际才勉强道:“万一我命大一点呢……”
“你是想学什么呢?”杨臻问得干脆。
邹卓元作贼心虚地左顾右盼一番后掩口小声道:“先生,我听说……奚山君的《绣经全图》在您手里?”
杨臻点头。
“那……”邹卓元急切凑近还欲再问。
杨臻问:“你可曾听闻数月前药师谷被付之一炬的事?”
邹卓元不明就里,点头以应。
“《绣经全图》被我家教主留在了药师谷,那场火连带着我师父的家当都烧干净了。”杨臻直视着邹卓元不敢置信的牛眼说。
“全烧了?一点不剩?”邹卓元脑子里嗡嗡响。江湖上都传那是老魔头茅无恃的毕生武学精华,老魔头无人敢沾边,但全图却被摆在了明面上,谁不想舔一口?还没舔到就没了?
“倒也不是。”杨臻目光黯淡。
邹卓元希望重燃地等他说下去。
“我家教主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上了两本,她遇害后那两本书也不见了,当时猜测是被刘聂偷走的。”杨臻说。
“那就去找刘聂啊!”邹卓元道。
“已经死了,我杀的。”杨臻平淡道,“他没提过书的事,我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