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蓝色 作品

第486章 终于等到你

洺州。

一座坐落在近五万亩洼地里的名城,围绕着洺州永年城的是环绕十里,宽百米的护城河,护城河外皆是湿地。

洼淀常年积水,被称之为小江南。

这是一座放大版的洺水城,窦建德当初选中此为都城,也是看中其易守难攻,周边农耕、交通条件也好。

李逸其实后世也来过这,洺州永年城后世称为邯郸广府古城风景区。

眼下的洺州永年城,跟后世的广府城没太大差别,只是如今城墙是土筑,后世元朝时扩建,明朝时还包了砖。

洺水河、滏阳河、支漳水,三河环绕永年洼淀。

洺州码头,李逸带着马周微服私访。

午间的城外码头浮动着胡麻油香,

“煎、烤豆腐、柿子烧酒嘞,走过路过,来尝一尝。”

李逸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闻声望去。

秋风阵阵,吹动着码头上一个摊子的布幡。

一个推车,上面有炉子、铁鏊,旁边摆着几张方桌,那桌子上也有小炉子。

小炉子上有烤架,上面烤的是豆腐,有客人围坐桌子,自己翻烤着豆腐,然后喝着柿子烧,聊着天。

这一幕好熟悉。

那不是以前东市王氏店的王娘子吗,她爹是泾州老王煎店的老板,李逸头回随军上战场,后来在泾州吃煎时认识了这老头。老王头听出李逸是长安人,便托他给嫁到长安的女儿送信带东西,

李逸上前,那个身影果然有些熟悉。

“王娘子?”李逸叫了一声。

推车后,荆钗布裙的妇人正在铁鏊子上煎,手腕抖动,金黄的煎炸的圆滚滚,上面的芝麻也是香喷喷。

又大又圆,还又薄又空,有名的见风消。

妇人扭头,

看到李逸时露出惊喜神色,

“啊,李公,你终于从长安回来了?”

“你怎么在洺州?”李逸惊讶问,他当初从泾州回到长安,找到了王氏,王氏丈夫病逝,她艰难支撑着东市的煎店。

后来还是李逸帮她出了个主意,兼卖烤豆腐,顺便卖柿子烧、麦浮子酒等。

李家提供专门的豆腐给她店里,

后来生意果然很好,李逸在长安时,也经常会去光顾下她小店,微服探店,坐在小店里,吃着烤豆腐喝着柿子烧,跟食店搭桌,体验市井百态、人间烟火。

王氏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起一个陶碗,给李逸夹了两个刚炸好的煎,“这是刚炸好的,尝尝。”

李逸正好肚子有点饿了,

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她的手艺跟她爹一样好,这炸煎的手艺是祖传,十分精湛。

做煎生意的商贩很多,但就算在长安,能跟王氏一样手艺的却不多,王氏煎,被特别称为见风消。

“什么时候来洺州的?”他问。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王氏来河北有很久了,大约是李逸出征山南时,王氏就来了河北。

“我之前在长安认识一个书生,是河北赵州人。他是个落魄书生,游学长安,怀才不遇,后来连旅店的钱都付不起了···”

一个挺有意思的故事。

长安东市卖豆腐的年轻寡妇,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一个偶然,书生被她店里的烤豆腐和柿子烧吸引,

那天,他对烤豆腐和柿子烧赞不绝口,可后来喝着喝着独自落泪,最后喝的大醉,却不够酒钱,还醉倒在她店里。

“然后呢,你没报官,或是告诉武候或不良人,或是直接把他丢到街上?”李逸笑着问。

马周也是竖起耳朵,他之前也是个落魄的穷书生,对这故事听的很有代入感。

“吃烤豆腐么?我来河北后,也还做着旧日买卖,这烤豆腐当初还是司空你教我的,在这里挺受欢迎。”

“行,来一盘豆腐我们自己烤,还有,就别叫司空了,我今天也是随便转转,你叫我无逸便是。”

“那我还是叫你李公。”

王氏给李逸马周二人安排了一张空桌,把炭弄好。

边自助烤豆腐,一边喝着柿子烧,再听王氏讲她的故事,倒也是这午后难得的休闲了。

王氏说那个书生姓刘,那天她没把他扔到大街上,而是收留了他。

次日,刘书生很感激王氏,便坚持留在店里帮忙做事,以偿还酒钱。一来二去,王氏看上了刘书生,刘书生也喜欢了王氏。

两人便结为了夫妻。

“那怎么又回了河北?”

“去年端午过后,刘郎接到一封河北老家来的家书,说家中老母病重,于是他决定带着我回乡。”

王氏毅然关掉了长安东市的铺子,带着转让铺子的钱,和以往的一点积蓄,跟着老刘回到河北赵州。

回来后,王氏为刘母出钱请医用药,悉心照料,刘母病情好转。后来,刘书生为照养老母,便干脆留在了赵州,年初还托人找了份赵州象城县学助教的差事。

本来生活也还算不错,

可今年唐军攻入河北,夏王兵败···

老刘也挺倒霉的,年初才托关系找到这份助教差事,还花了王氏不少积蓄,结果没干几个月,大夏国没了。

变天了,

他这职事没多久也丢了。

麻烦的不仅如此,前段时间赵州衙门的人找老刘麻烦,总之就是找茬,然后索要钱财,说他通贼。

“我家阿郎也只做了几个月赵州象城县学助教,以前在长安飘泊数年,其实跟夏王的人并不熟,

可那衙门的人非说我家阿郎通匪。”

“你丈夫现在人呢?”李逸问。

王氏红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失踪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已经是半个月前,那时窦公暴毙长安的消息传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的。我家阿郎就因给窦公部下代写信,衙门就把他抓了,我花了钱才把他接回来,

可那天晚上有人来找我阿郎,我阿郎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了。”

“有找过吗,向衙门报过案吗?”

“找了,也报了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的人却说我阿郎是跟着同党入山为盗了。”

李逸听了不由皱眉。

“我之前在洺州时,你怎么不来找我?”

王氏叹气,“那时兵荒马乱,消息不畅,我也不知李郎在洺州。”

刘助教失踪后,王氏多方打听无果,后来听说李逸是洺州大总管,便赶来洺州找他帮忙,可来后才知道李逸去了长安,便在这里摆了个摊,蹲点等候,也以此糊口。

“终于等到你了。”说着她不由的落泪。

她这辈子也是命苦。

出身个做煎小生意的人家,后来嫁到长安,跟丈夫一起开了个煎店,可年纪轻轻丈夫病逝。

一人在长安无亲无故的,后来还是得李逸照顾,日子才好了些。

再后来遇到刘郎,总算又找到个依靠,谁知来了河北,却又遇到这些事。

现在丈夫也无影无踪,她一女流四处奔波。

马周或许是刚才把自己代入到了刘书生角色,这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看到王氏落泪,不由的几分心疼。

“主公,我派人去帮忙查刘助教的下落。”

“嗯。”

马周立马就站了起来,马上就去办。

王氏抹着泪,对马周感激的道谢,“多谢这位郎君。”

“我是李公的国尉,你叫我马周便是,弟妹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去安排,肯定很快就能帮你找回刘助教。”

“多谢马公。”王氏向他屈身行礼,那红着眼落泪的样子,让人可怜。

“我先去了。”

马周匆匆离去。

“这位马公真是个好人。”王氏道。

李逸从王氏夫妻的这件事情中,听到了不少问题。这些问题,虽然之前自己也有所预料,可现在听到当世人讲述,李逸还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王氏丈夫刘助教,虽说也是窦建德夏国的吏员,可毕竟只是个县学助教,连品级都没有的流外吏,还不是有实权的吏。

可现在赵州衙门,却还有人在弄他。

不管是朝廷调来的官吏在清算窦建德旧部,还是说胥吏在趁机勒索,这都是很严重的吏治问题。

而现在一个大活人,就突然失踪了。

刘助教要么是被赵州衙门的人带走了,或许是关押在哪处牢中,又或许是讯问时不小心弄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如衙门说的,他投匪为贼了。

不管哪种,

都说明现在河北地方上的情况,确实很乱。

刘助教这样本来不相干的小人物,都已经被卷进来了。

王氏也是挺倒霉的。

二婚再嫁,结果成这结果。

“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你丈夫的。”

王氏也只能寄希望于李逸了,如今李逸回洺州了,她也觉得有希望了。

经过轻微发酵的豆腐在炭火上烤的滋滋做响,烤的酥香焦黄后再蘸上一口料汁,那绝对是享受,再配上柿子烧酒,跟几个朋友闲聊,别提多惬意的事。

可今天在洺州再次吃上了这以前的老味道,李逸却没什么心情享受美食。

和王氏又聊了会,李逸叫来暗中护卫的宋义,让他帮忙安排下王氏,他便先回城里了。

窦建德城中的万春宫,拆除了僭越违禁之物,改成了总管府,李逸面色严肃的回来。

“齐咨议,你立即替我拟一道公文,通知下面各州县,原窦建德旧部,不论是留任的官吏,还是解甲返回的将士,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各州县官吏,若敢违令,严惩不殆。

另再拟一份公告,

洺邢赵三州境内的贼匪,只要在年底前受招安的,都赦免其罪,既往不咎。

明年武德五年开始,则对所有山贼马匪水寇等一律镇压剿灭。”

咨议参军齐善行提着笔,赶紧把这两件事记下来。

李逸转头又让人通知大总管府长史杨恭道、司马张亮,以及武安王友云定兴、长史李客师、司马王琮等两套班子的人都叫来。

“诸位,形势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坏,而且还在迅速的恶化,我们必须得立即出手遏制了。

我提议,抽调官吏下去巡视,明察暗访。

设立巡回法庭,深入各县乡,接受百姓的上诉、鸣冤。收集问题,及时处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