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顾及老父亲的面子，赵昌现在就要笑出声了。首发免费看书搜：一起看文学 17novel.com
他都不敢去看周围其他人的难绷表情，生怕自己一看到就会笑场。
嬴政得到回应，变得一言不发。
他只是想要坐着旁听，料想不敢有人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即便想撒谎，想必也是抖抖索索支支吾吾，到时候审问一问一个准。
能够高效做事，还能让自己也体验一把探案的快乐。他还特地把家崽也叫过来一起沉浸式体验探案，放松身心。
但是居然出现了完全脱离设想的场景。
赵昌见老爹没有更多反应，就明白这事权当没听见，赶快揭过话题。
他正要开口。程占感受到这种彻底的忽视，对方不曾有正面回应，而是自顾自地与身侧人聊上两句，听到自己的询问，秦王脸上还没有任何愧疚。
被当透明人的感觉，被无视的感觉，让程占羞愤交加，血直往脑袋上涌，问道：“秦王所做的事情还不敢承认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把我当回事？为什么忽视我？
嬴政看向他，面无表情，只道一句：“我是始皇帝。”
先不论此秦王非彼秦王的事情，他现在根本就不是秦王。
尽管先前是，现在却不可以这样称呼。
秦国对于帝号的更改相当重视。
也随之更改了文书上对于行为、物品的记载，如“王游”改为“皇帝游”，“王猎”改为“皇帝猎”……
帝号的变更是秦国旗帜的变更，是宣告时代的变更。
即便是心里有小九九的人、不愿意承认某人自封皇帝的人，也只是在背地里说“秦王最近又做了什么什么，真过分啊”，而不会跑到他面前再提这个称呼。
被称“秦王”，让嬴政有些生气。
先前的误解式询问，由于太过荒谬，只能让他在惊奇之后当作听了一个笑话。
但后面的问话，开始挑起他的怒火。
分不清历任秦王做的事情就罢了，活在当前，还能不知道秦王一称早就变成皇帝了吗？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现在还叫秦王，是在侮辱谁？
赵昌看老爹在安静地攒怒气条，很快就要上头，说：“堵住他的嘴。一位连时间都分不清的人，也没必要再与之谈论了。”
他觉得程占真烦。有问题就好好回答，自己上什么价值观，已读乱回，就为了把原来的问题避过去吗？
嬴政听到这句话，怒火泄了大半，再一想刚才的白起，实在气不起来。
跟这种人生气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
但他也没有继续问继续听的心思了。再问下去，除非上刑——主要是他现在想对人上刑——不然这人嘴里就说不出正常话。
败坏心情。
嬴政乜一眼被飞快捂嘴的程占，没有记住面孔，也根本不想记，只是看他“唔唔”地愤怒挣扎，道：“你的炭与铸币有多少关系……”
闻言，程占分辨出话语的内容，突然停下。
这反应让嬴政颇感无趣地笑了下，起身道：“让李斯查，不必留手。”
嬴政心情不好，说完这句话就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催促：“昌，你在等什么？”
你不会还想留在这里看好戏吧？
你小子就不知道要来陪我散散心吗？气抖冷。
真让我心寒啊！心寒！
赵昌现在确实有点想留下吃瓜，但两个选项该怎么选，不用犹豫：“这就来。”
他与人走出去。
老父亲的步伐比从前要快一些，从步频就能看出心情不佳。
不管是快是慢，只要不按照正常情况来，一般就意味着有外物影响了状态的平衡。
走过半条路，他们没有说话。
“你不希望我惩罚他？”打破寂静的是嬴政的询问。
不然你干什么突然要堵他的嘴，还说着嘲讽的话，用来打消我的念头。
赵昌认真回答，说：“他的称呼不当。如果他是一心造反谋逆，我很支持惩罚他。如果他先前没有说出错认您与昭王的愚蠢言论，而是直接道第二句，我也很支持惩罚他。即便是现在，我仍旧希望惩罚他。
“但是原因应当另找。他身上有其他嫌疑在。查清他更危害国家的罪名，而不是以称呼问题发作，我认为您也会倾向于这样的做法。”
愤怒上头的时候可能不会这么想，但是在恢复理智的时候，就会这么想了。
“嗯。”
所以嬴政在意识到儿子的态度后，被打断了怒气条，神智更清明，仔细分析了一下，也愿意把事情暂时放下。
只盯着帝号看，搞得好像自己心眼很小似的。到时候查清楚他做的事情，连带着不称帝号的错误一同判罚。
而且那人竟然连秦王与秦王都分不清楚……
嬴
政很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仍然称呼秦王是代表着什么反动的意味。
赵昌安慰说：“好歹他还知道世界上有一个秦王呢。只是分不清秦王政和昭王……嗯，也可能还分不清其他秦王，说不定连自家的赵王也分不清，不然怎么会把赵孝成王的上党一事错记到现在……”
嬴政突然道：“始皇帝。”
不要叫秦王政，是始皇帝。始、皇、帝。
“好的。始皇帝。”赵昌点头，没有杠，顺着来。
毕竟老爹很在意这一点，特别在意。
嬴政这才勉强满意，但是心里还没有松快，低声道：“一个商户中的人，比起其他人已经很富裕，他尚且不能分辨是非……还有多少人与他相似，甚至是比他更过分呢？”
赵昌懂。
这话问的是：还有多少人不知道什么是秦王，还有多少人不知道我是始皇帝呢？
生活在皇帝治下，居然连帝号都不记一记的吗！是始皇帝啊！
“应该还有很多吧。”赵昌说大实话，“对好多黔首而言，其实一个称呼没有太大分别……了解过去的事情，也只是靠家中长辈口头的传播，程占对您的误解大约也来源于此。”
嬴政不开心，瞪了他一眼。
心里磨牙：居然还误认我作百年前的先祖，他们的素养真是有待提高。该想一个解决办法才行。
赵昌挨瞪，又笑，说：“如果黔首会主动去记与您有关的事情的话，除了极致的厌恶，就是起源于真正的尊敬……”
“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了。”嬴政状态回上去一点，用完就丢，背手离开，“我要自己考虑。”
“好吧，那我走了。”赵昌看老爹是真心需要独处，没有缠上去的打算，而是挥挥手和他告别。
他目送人离开，没折返去看戏，思索一阵，转去博士们休息的地方。
赵昌看了看，见到身旁一位博士在等着自己的开口，道：“试题已经出好了吗？”
就是那些回咸阳后给兄弟姐妹们考试的东西。
博士贾力的表情非常为难，室内也安静下来，其他人看似在专心做事忙碌，实际上已经开始分心吃瓜，聚焦在文书上的眼神逐渐涣散。
他们知道到时候太子也要参加。脑回路顿时千回百转，悟了。
如果太子考不出好结果，实在有损名声，但是，这试题……
是太子要提前拿走，提前准备吗……？
是吗？如果提出来，我们要同意吗？
“我不是来看卷的，我希望在正中加上一题。”赵昌说。
博士贾力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不是吧！你这还不如说你要看题目呢！你是魔鬼吗！
室内变得更安静了，了解试题情况的在场人士心中划过相似的感慨。
不愧是父子啊，下手真是狠。
题目都已经这么难了，太子居然还想再加……
可怕！
贾力想着反正不是自己考，加题也无所谓，内心吐槽完就恭敬询问：“请问您想增添什么样的试题呢？”
赵昌回答道：“题为：‘如何看待你的父皇？’，不限字数。”
贾力愣了一下。
稍作思考就想通用意。
这一题能让对其他题目无从下笔的公子公主们找到可以写的东西。
在看到拐着弯思辨的各种抽象试题后，贾力都不用猜，就知道这玩意正常人答不了多少。
到时候，考试时间要么用来抹眼泪，要么用来擦冷汗。
但是在中间加一个小作文就不一样了。
而且……贾力想：太子果然是仁慈心肠，我就知道我们的宗室是最和谐的！
我就知道我没有追错团！
我就说么，太子怎么可能会提前要题目想作弊，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一定是他看公子公主们少与陛下交流，所以才这样想方设法地为他们搭建沟通的渠道。
或者是他想为陛下再做些什么。
贾力现在的表情同样是“一言难尽”，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复杂。
被自己脑补的亲情感动到了。
“您……”贾力一时无法说出回话。
赵昌目光扫过室内的其他博士，说：“各位记得不要提前告诉他啊。”
博士们与同僚对视，连连点头，出声答应。这种事情，就算是最古板的老古板，也不会跳出来大喊“你这是欺君啊欺君”。
“太好了，多谢各位愿意包容我的任性。”
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考核，而不能带来任何美好的记忆……那实在是太无趣了。
希望多年后回忆起来，答卷者再想到这件事，已经尽数将恐惧与抗拒忘怀，留下足以珍惜的美好。
应该不会有弟弟妹妹蠢到写乱七八糟的话吧？
但是即使是写一堆公话套话……也可以。
贾力摇头：“这并非任
性啊。”
“嗯。批卷时再为他送去惊喜吧。”
赵昌叮嘱，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