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都不知道是否该吃这肉，面对话语，说：“如果您想要使用它们，它们可能无法完全听从您的命令。”
虽然不是我养的，和我关系也一般，但好歹这也是我家的狗。
赵昌觉得这不一定。
论相处时间，最近两年他们和狗更熟悉，小金就差把它们都拐回家了。这些外来狗子可能不听自己的命令，但是绝对会愿意听小金的话。
细细研究，既是因为狗狗间的地位，也是因为小金背后的“无尽之饭”。
而对于王翦的话语，可以有两种解读。
一是他在婉拒，在表达“你用不了我家的狗，别再想了”；二是他在说“你想用我家的狗，得要我来帮忙。”
感受到前者的人会恼羞成怒，感受到后者的人就想打蛇棍上。
赵昌无疑是个喜欢得寸进尺的人，对方稍有一点点让步，就想抓住机会步步紧逼，拿下更多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眼巴巴道：“将军，我唯一的鹿被您吃掉了。”
我的战利品被你吃了，这样一无所得地回去，我会被他们嘲笑的。
王翦低头看肉。
就这一盘也能怪到我头上？
“我还没吃。”
“那您快吃。”赵昌催促说。
王翦难绷，好悬没忍住笑。
他眼角浮现纹路，便夹了一片放入口中。
这就算契约成立。
见他在缓慢咀嚼，赵昌于是说：“其实还不一定用得上犬。如果能找到更多鹿的话，或许才能用得上。只是先拿来，有备无患。”
他对于今天这次活动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全程根据现状随机应变。
手中的资源足够，那就整一波大的。
资源不够，那就随便来点。
有胡亥身后新来的那近二十卫卒，补充了近半力量，人手更充裕，物质上也有更多准备，他当然会想着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些资源。
“它们平时执行过包围驱赶猎物的命令吗？”赵昌问。
很显然，他问出这句话是为了找到鹿群之后让狗负责驱赶、控制鹿群的移动方向。
“嗯。”王翦点头。
“那我就没有问题了。请您好好享用吧。”
王翦带来四只，井带来一只，胡亥那也有一只。一共六只犬。
赵昌不想用卫卒来负责这一项，其一是因为人在奔跑的速度上比不过狗。同样长的时间内，猎犬能够来回折返控制的距离远远超过人。
想要通过布置人力去完成相同范围的猎物控制，就要提高驱赶队伍内的人数。
但这样一来负责猎杀的人就少了。
围住却杀不了，那就等于没围。
另有一点，他们没有携带充足的防具与戈矛。让人身去直面鹿，万一鹿受到太大的刺激，不小心冲撞人墙，这又带来了本不用面对的生命危险。
防具不够，马匹也不够。
不然，让骑手试着迂回缩圈也是可以考虑的选择。
井已经带着小金出去四处嗅闻。
通常情况下鹿群喜欢抱团。繁殖期的时候会有雄鹿入群，在这之外的时间，鹿群中大多数都是雌鹿和小鹿，雄鹿则独来独往。
但是冬季少见独鹿，资源的匮乏会让它们本能地寻求同伴的庇护。
区别就在于，这里是半人工饲养的苑区，与真正资源匮乏的自然有些许差别，让动物的习性也会出现微妙的变化。
比如，在真正缺少吃喝的冬季，兔子会拒绝繁衍，但这里仍然有养育中的小兔。说明在那一窝兔子的认知中，即便冬天已经来了，它也可以在这里继续生。
要等到深冬的时候，苑内的兔子才会暂时停止繁育，直到来年开春重启。
赵昌当前心里还没定下更具体的计划，只有总体的轮廓。
笼统来说，就是：预先在一个地方设下包围圈，猎犬们将鹿群驱赶至包围圈，包围圈内的射手完成狩猎。
三步计划，简单、直观又有效。
唯一的问题是，还没找到鹿群。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后续的计划通通都是虚无。
“要在哪里设伏”“从哪开始把鹿往哪驱赶”“安排多少射手覆盖多少的鹿”“每人分配多少箭矢，让轮射的持续压制能力减少鹿的突围概率”等等问题暂时还没必要考虑。
赵昌去看胡亥带来的箭。刚才在他们来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看到有一些箭筒。
秦国的箭基本都是统一制式，约为三尺左右，多数箭矢在长短上差不多，可以捆扎成标准尺寸的矢箙箭筒。长度一致的箭杆适配主流弩机的导槽尺寸，与弩臂上的箭道匹配，确保装填的顺畅。
箭镞的直径、外型也基本统一，与箭杆前端的孔洞相合，能够实现“万镞一器”的模块化装配。
尽管规定了统一长度的制式箭杆，但秦国会通过调整箭镞的重量，箭杆的粗细以及箭
羽的配置，来适配不同拉力弓弩的性能需求。
这样的主体标准化与细节差异化，既能保证大规模生产与后勤运输的效率，又能充分发挥各种弩机的战术潜力。
仅有少数的特种箭会突破标准的长度尺寸，但它们都是战术的辅助工具，不是常规配置。
胡亥所取的箭矢，当然在普通规制之内。
赵昌看着捆得牢牢的矢箙，沉默。一捆如果没拆开一般是一百支箭。胡亥这里有三捆完好的矢箙，还有一个拆开的。
他从库中拿了四百支箭。
他、蒙蔚、白、韩信，一人一大筒。
“你是来进货的吗？”赵昌不禁询问。
单是开弓一百次都够累的了，何况还要射中猎物，这明显就是在仓库“占小便宜”。
胡亥听了，感觉不好意思。
他总不能当着小伙伴的面解释自己原本的想法，只好假装自己就是大手大脚，哈哈干笑：“我只是想多带一些嘛，一人一个，刚刚好啊。”
胡亥试图蒙混过关。
赵昌不和他细究要取出这么多箭的原因，说：“确实多，我用不完。”
他自己这里也有箭矢留存。
弹药量过于充足，现在的问题又不在箭身上了，而是能够射出箭矢的弓弩不够多。
“这里有多少弓弩？”
他们一共约有五十卫卒。胡亥身边的弓箭手多一些，有八人携弓。这些小孩子肯定无法自己完成狩猎，如果需要的话就要由卫卒来代替、给予帮助。
赵昌这边的护卫带的则主要是弩，用来执行“危急情况下完成强力射杀”的安保任务。
“我！我这还有四张弓。”胡亥这几个小孩手里的轻弓拉力小，实在缺少道具的时候可以勉强用一下。
韩信从一匹马的后面解下捆绑的小弩，也递了过去，想帮上一点忙。
赵昌见到小孩捧来的弩机，有一瞬间感到疑惑。
这个东西非常眼熟，外形设计眼熟到既视感极强。
根本就是从前织妫送他的小弩的复制进化版。
“我母亲为什么会给你这个？”赵昌都不用问“这是你们家里做的？”，或是“你委托谁做的？”，更不用问“这到底是谁给你的？”。
直接确定弩机不是源于这孩子家中，并点名赠送者的身份。
不是……你谁？
没道理啊，我妈认识的小孩，关系好到送小弩，我居然不认识？
赵昌在脑海回忆这张脸，一张张面孔闪过，筛了又筛。
韩信思索，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当面对话，他回答道：“因为您向她夸奖了我。”
他觉得自己不是靠着才华获得的这一件东西。他当时根本没有展露才华，织妫所说的也与他本身无关。
赵昌顿住。
我夸过的孩子，我没见过。
赵昌可以确信，自己肯定没见过这张脸，他相信自己的记忆。
把脑中咸阳的选项全部删除，另设条件：素未谋面的外地小孩、向母亲提到过、孩子会在附近的时间点来到咸阳。
“韩信？”赵昌得出结论，求证问。
小韩点点头：“是的。”
赵昌有一肚子吐槽想说。
你到咸阳来，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和胡亥蒙蔚混到一起去的？还混熟了？这就是小孩子的交际网吗？
赵昌把小弩机放回韩信手中，道：“它的优点是重量轻且隐蔽。”
除此以外，都是缺点。
只有第一箭可以用出出其不意的效果，之后上弦的速度慢，在近身防卫上的效果不如短刃。
“用起来有些麻烦，在这里不能派上很大用场，而且，还没有备用的箭矢吧。”
这弩不能装填制式箭。靠着它自带的箭矢也只有一箭而已。
韩信被提到这一点，也意识到问题，恍然点头。他刚才脑子里全是帮忙帮忙帮忙，一时忘记了这个。
织妫还没有让侍从把配套的箭送来。
“但还是多谢你的好意。”赵昌说。
韩信抱着小弩，摇摇头。
赵昌看到乖小孩就忍不住想要伸出自己的罪恶之手摸小孩的脑瓜。
他努力忍住了，尽量在初见的时候做一个正经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离开，走到另一边。
赵昌把视线移开，心里在思索。
马肯定是没法全都让射手使用的，弩手还是得在地面上弦射击，让弓手骑马一边缩小包围圈一边去射箭。
正思索的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狗叫声。
小金跑了回来，身后还追着一个狂奔追逐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