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累。既想再踹两下,又想笑场。
干脆就停手,懒得再动,道一句:“你分明就是在笑。”
他走回去坐下,想到一个问题:“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记得自己才刚收到消息没多久,听说卫卒让太官调车去运新鲜食材。
车辆才刚启程,转头就见到干掉新鲜食材的人来了。
“我也没什么事要做,所以先回来了。”
嬴政问:“其他人呢?”
“当然是还在原地啊。”
“谁许你一个人跑回来的?苑内人员杂乱,遭遇意外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吗?”嬴政不用猜就能猜出来,他肯定是趁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跑走,连身边的侍卫都被抛在原地。
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居心叵测的恶人。万一被抓到这次落单的机会做点什么,想后悔都来不及。
不可不防。
所以,不应该独行。
赵昌听完,也不再笑,说:“多谢您愿意担心我,这是我的疏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知道就好。”嬴政威胁,“再有下一次,我就罚他们。”
罚的当然是身边的护卫。这次如果说罚,肯定会被儿子用一堆理由堵回来,但再来一次,就别怪自己没事先提醒。
“不会的。”赵昌重复了一遍,而后主动交代,说,“寻找猎物的时候,我遇到了王老将军,我向他请求,于是他借给我几只猎犬。”
遇到王翦和王翦的狗帮忙的事,还是得提一提。
不说就成了刻意隐瞒。说出去就可以当成小事揭过。
嬴政安静片刻。
没有回应。
赵昌没琢磨明白。
这种简单的小事不应该得到一声“哦,我知道了”的冷淡回复吗?
现在这种像在考虑大事、接受重大信息的诡异沉默是怎么回事?
“父?”
“嗯,知道了。”嬴政回神。
他刚才只是在想:早知道你们俩会遇到,我就多在台上看一会儿了。
多看一会说不定就能看到儿子,然后可以跑下去来个偶遇啊。
啧,错过了。
……
“我错过了什么啊!”老四痛苦抱头。
别人打不打猎,他一点都不好奇,因此头也不回地就和侍卫们返程。
谁知道回来之后听到了新鲜出炉的消息,再仔细一想。
他悟了。
为了不被人打扰自己的睡眠,他特地跑到更偏僻的地方休息。
但那竟然是二哥捕猎发生的大致方位。
因此,当时他听到的犬声,就是……
他们在一片林中!他只需要稍微跑快两步,说不定就可以看到现场版的二哥的英姿,看到比之前训练场考核时更生动的画面。
“当时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吧,一定很好看但是我竟然错过了我睡觉睡糊涂了吧我为什么要睡觉人为什么需要睡觉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整个人像褪成灰色,老四呢喃。
“四兄,饿坏了吧。”老八感觉四哥是睡了一天饿傻了,端来一点垫肚子的粥。
“高……”老四眼泪汪汪的,委屈巴巴。
对一个艺术家而言,错过灵感源泉,堪比锥心之痛。
“我好后悔啊!”他捂胸悲痛道。
老四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彻心扉过。
……
邓泽写下记录:四公子,收获为零;八公子,收获为零。
他再翻看前面的记录:
五公子,一狐;六公子,欠二鸡三兔;七公子……
邓泽若有所思。难道咱们的公子团都这么谦(bai)让(lan)吗?
他翻完,将自己的记录本合上。
准备之后再给同僚们提供撰写《大秦公子》系列的新素材。
在和同僚们整理对接前,他想要先去见一个人。
“博士……想见我?”赵昌从老爹那里离开,正要去找望姬他们,就收到了申请。
康不知道到哪去看风景了,反正不在院里,还好他人小,外出需要大人陪着才被允许离开,不用担心会莫名走丢。
但大人陪伴的结果就是:连望姬也不在。
一时没找到人,就算转告知道他们行踪的侍从,等他们回来也需要时间。
等待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见一见这位想要会面的博士……
赵昌与博士这个群体不熟悉。
熟悉他们的人是大哥以及五弟。
前者有正经的原因,时常和博士进行学术交流。
至于后者,与其有不可见人的私下交易。
赵昌记得这位申请见面的邓泽,正是撰写润色《大秦公子》的中坚力量之一。
他觉得,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八成也是为了类似的理由来的。
出于好奇,见面未尝不可。
赵昌没有猜错。
邓泽认为太子的时间很宝贵,而且他也知道太子的性格,因此一上来就略过了过于无用的废话,直入正题。
“承君能否允许我为您著书另立传记?”邓泽询问。
他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唯粉,只不过被阳巳这个团粉拉进队伍里,成为《大秦公子》编辑组的二把手。
现在他获得了足够的技能熟练度,想出来单干。
做一个太子唯粉该做的事。
短短一句问话把赵昌听宕机了。
“不行。”他直接拒绝。
邓泽还想再争取一下:“承君为何不愿意呢?能够让更多人知道、了解承君的事迹,这是一件好事啊。”
赵昌还是拒绝:“不行就是不行。”
他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这些人用来指代自己的敬称真是越来越花了,尊称都要加上承,现在连“承君”都叫上了。
赵昌在和老五对话后,看过成书的前几本《大秦公子》。
这个系列写得还算克制,里面不涉及什么隐私内容,基本都是某与某相处的日常对话、打闹,看起来就像流水账一样。
各公子们随机排列组合,戏份比较均等。
至少赵昌看得开心。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自己的兄弟们,解锁不一样的形象,还挺好玩。
比如,长公子出没的片段里,基本都是“公子扶苏又在摁着弟弟的头学习,让他们学得痛哭不止”,掺杂少部分关切幼弟,为兄弟的争执主持正义的内容。
轮到将闾,画风就又不一样,譬如:“月末某公子去鸡场玩耍,损坏鸡舍,挨三兄一顿暴揍,泪奔扬言再也不来,隔月又去”。
角色多起来,那里面赵昌的戏份就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兄弟们相处的重要时刻,比如和谁谁谈心,为他排解忧虑指引方向,这都处于隐私的范畴,这些弟弟不会愿意泄露出去。
剩下的日常见面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兄弟们来自己家里串门。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他忙起来后没有很多时间与兄弟相处。这些博士同样不敢过多探究。
手伸不到他家中,也就错过了他与兄弟的谈笑过程。
总体而言,赵昌出现的记录,基本都是在公共场合的对话,如学堂、宫宴等。
在《一》里面,他私下对话的记载偏多,因为那时候他还是普通的公子,其他弟弟也没长成,想记录也没得写,成书后的续集《二》、《三》,有他出现的占比才变得更少。
一开始称二公子、公子昌,后来开始出现太子,在《一》的末尾出现了承太子一词。在《二》、《三》中,代称变得更加简化,大部分时候只用一字代指——“承”。
自己说话的旁白用“承曰”“承云”,有兄弟们聊到自己,旁白也是“四公子议承,曰:‘二兄今日……’”之类的话。
邓泽接连被拒绝,感觉今天没戏了,叹息,道:“是我的本领还不够,无法获得资格。”
赵昌:……不,你本领够了,我也不会让你写的。
“我还以为,你今天是为了向我申请《四》的筹备。”
这事已经在他这里过了明面了,只要写的不是太过分,就可以继续更新。
“也是有这样的缘由吧。”邓泽点头,“今日各公子的收获我已经例行记录。”
但他心里没有放弃,他还是想出来单干。
“收获。他们怎么样?”既然提到了,赵昌就顺带了解。
邓泽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交出去。
他记下的都是明面上有的信息,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赵昌接过来阅读,读了两页,陷入沉默。
“翎为什么会欠?”他不禁询问。
怎么回事?收获是零就算了,怎么还有负数啊!
邓泽解释说:“六公子在外出之前,要走了饵料用来设伏陷阱。归来的时候饵料没有了,也没有更多收获。”
老六满载而出,空手而归。
赵昌:……
那可能不是饵料,是野餐的食材。
“……我知道了。”赵昌复杂难言,看完将记录本还回去。
邓泽这才说:“我现在还没有为您立传的资格……但我家小女继承了我的志愿,仰慕您已久,也对此很是期待,不知承君是否愿意聊赠一句,激励她前进呢?”
赵昌懂了,这是先掀天花板再破窗的套路啊。
提出一个不好实现的需求,被拒绝后再让步。
“您的女儿多大了?”但赵昌还是不想同意,先问一句。
给女孩赠言是什么很随便的事情吗?招惹来招惹去,麻烦。
“四岁吧?”邓泽回忆一番,略有迟疑。
赵昌:……?
什么女儿继承了你的志愿,这根本
就是你的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