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四五岁的小孩子,甚至连祖国的花朵都算不上,连小花苞都不是,顶多能称上一句小芽。
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稚嫩的、脆弱的一小株嫩芽。
邓泽看上去挺年轻。
赵昌严重怀疑他现在就一个小女儿,所以才拿这小孩说事。如果连女儿都没有的话,刚才的请求说不定就要变成“我有一个小侄”、“我有一个小外甥”。
原来是秦国未来的花朵啊。
那就好好学习吧。
“好学者无所不往。”赵昌想了想,又说,“善学者无不可至。”
热爱学习的求索者应当探索无边的知识旷野,而不被某一领域束缚。
善于学习的精研者一定能攻克能力的极限,登绝顶峰,叩响真理之门。
邓泽亮晶晶的眼睛闪烁如孩童,他略显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说:“承君对我如此宽和,不知能否……”
能不能给我一张亲笔啊,我回去就裱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您送我的!
但话都没法说完。
邓泽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根本说不出口,讲到一半就在支支吾吾,嗫嚅了半天没有下一句。
“我知道了。”赵昌觉得他有趣。不用他说出口就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让人取笔墨。
邓泽顿时振奋,夸赞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承君对我的赠言让我获得了深刻的启发啊!”
赵昌:演都不演了是吧。刚才还说是给女儿申请的。
邓泽的内心确实激昂,都忘了原本的想法,当即开始做阅读理解:“学习就是应该像水一般自然地向外渗透,勇于去尝试各种学习的路径。行动之后才可以突破瓶颈,正所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要‘多闻阙疑’,探索了广度才能找到自己想要探索的深度。才能‘锲而不舍’,打破桎梏,‘止于至善’……”
赵昌觉得博士就是博士,别的不说,在阅读量和引用的熟练度上就不一般,短短几句话,就从四本不一样的书上引经据典。
邓泽说得根本停不下来:“我感受到了啊,您开放的胸襟无所不往,还有笃定的信念无不可至,虽千万人吾往矣,啊,真是……”
“……你再说,我就不写了。”赵昌道。
邓泽当即闭嘴。
见到他不再说话,赵昌暗松气,根本不想听有人在自己面前做阅读理解,而且马上还要上升到彩虹屁的高度,开始夸人。
邓泽保持安静一直到把盖了私印的纸张拿到手,整个人开心得要螺旋升天。
这时候他才出言致谢。
“按照您所说,这是给您家中小女的赠言。”赵昌说。
“是。”邓泽严肃点头。
邓泽告辞离开,想:止还小,我先替她保存一下,等她长大再还给她吧。咳咳,她现在也不会怪我的。
他美滋滋地回到自己被安排的宿舍。
路上听说九公子刚刚扛了一堆兔子回来。邓泽现在被加上一个精神上的buff,状态正处于巅峰。
他跑出去打听情况。
老九带了几个侍卫出去,他们几人身上都扛着绑好的一堆兔兔,加起来大概有三四十只,不知道这一天端了几个兔子窝。
“兔子你们可以吃,但是剥皮的时候不要损坏,我要拿皮回去做裘衣。”老九向太官提出要求。
“好的。”太官应承说,顺道夸,“这个时候兔子的皮毛厚密,正是最保暖的时间。”
“嗯。”老九冷淡点头,交货离开。
太官分见到他走了,才和同事度嘀嘀咕咕:“做兔毛裘衣?”
贵族平时更偏爱狐裘、貂裘,兔裘通常是平民的选择。
“搞不明白这些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问。”太官度说。
“但是九公子……”太官分拿起一只兔,看来看去,又闻了一下,说,“这是用烟熏出窝的吧。想要抓到这些,得忙活了一天都不能停啊。哪里就缺这样一件裘衣呢?”
要先通过观察足迹与粪便、啃食的痕迹、或是被野兔反复踩踏的“兔道”寻找到兔子窝。大多建在土坡向阳面、灌木丛根部或者是乱石堆中,周围有浮土掩盖。
然后再排查主窝附近其他的隐蔽出口,封堵住副洞,点燃湿草、松针或艾蒿,放在洞口用烟熏,让浓烟迫使兔子逃向未封的出口,在出口外预留陷阱围堵。
完成一个窝又得跑去寻找下一个窝。
“哎呀,公子的事,我们想不明白的。好歹这还有一个送来兔子的呢,把皮剥得完整点,留给他做兔裘又有什么的呢?像是……”太官度叹气。
那个六公子啊,连吃带拿,我都不想说。
太官分也点头,道:“你说得对,公子实在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但果然还是太子最厉害。”
端掉兔子窝虽然也有难度,但他认为猎鹿更难。
“你说得对,太子才是最厉害的。”太官度无脑赞同同事的发言。
两人就
此观点达成一致,气氛变得分外和谐。
——
赵昌把邓泽送走,但是没有时间去按照原定计划寻找、等待望姬与康仔。
刚见过一面的老父亲不知为什么又发出了召唤信号。
赵昌不得不赶过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被引领抵达的地方不是刚才见面的临时批奏处,而是特意清空的另一间静室。
一进去发现没有别人,这样的私密环境让赵昌意识到问题。
不想让外人知道,要么是谈论的话题是隐私内容,要么就是重要的程度更高,暂时不应该泄露。
赵昌在心里琢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嬴政的表情看上去平静,见到他来,用来开启话题的内容也非常的简单,道:“在你离开之后,我去询问了其他人的收获。”
赵昌:……
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其中有好几个的收获就是没有收获,零星的正数,竟然还有一个是负数。
嬴政向别人询问,不是因为他对结果这好奇,而是想到儿子干出来这些后,应该没有人去超过他吧,以防万一,先问问。
问出来结果,沉默了。
一排零啊。
确实没超过,但这也太……
赵昌没说话。
据他所知,和他同队的那两位连武器都没带。
哦,如果无限制格斗的话,是带了的。
扶苏带了琴,虽然想用音攻比较考验功力,难以实现,但是可以把琴抡起来打。
将闾带了调料,往眼睛里鼻子里扔也能造成伤害。
“他们怎么成了这样?”嬴政问。
赵昌答:“您放心地让我影响他们,就应该能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但也不该是这么不争不抢。”
赵昌耐心地纠正:“不是不争不抢,是不在不必要的时候做无用功。”
他养出来的又不是傻不愣登的乖孩子。
“精力是有限的,所以要留出来,去抢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给出正确的激励,您就能看到他们争斗的场面了。”
赵昌向他举例子:“譬如,一位优秀的学者、一块崭新的饲养场地、对于他们的金钱支持、获得一次待实现的承诺……”
想要激起他们的奋斗,这还不简单吗?
嬴政却问:“他们需要正确的激励才愿意努力,那你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努力的?”
儿子,你没事吧?
这是嬴政把人叫来的真正的重要原因。
这次他问的问题就没有扩展的广度、深度,而是单指本次事件。
刚才在儿子离开后,嬴政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一直没有抓住这种不对劲体现在哪里,直到他在询问其他人的收获之后,看到那一排在个位数中间突兀的鹿群数量,他明白了。
这不对啊!昌怎么这么努力啊!
其他小孩都是昌教出来的,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摆烂成什么样子了,我儿子应该摆得比他们还厉害才对啊!
怎么就稍微认真起来了呢?
这其后必有蹊跷。
嬴政不再为“太子的丰收”感到任何喜悦。
正相反,他的内心逐渐弥漫上一层阴霾,忧心忡忡地思考各种可能性。
我儿子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
嬴政仔细回忆刚才和儿子的交谈,又找到了一个蹊跷的地方。
昌竟然主动去接触将军。
他平时不会这么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连将军都开始接触,有这么让人慌乱吗?就非得借王翦的狗不可吗?
因为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昌变得焦躁不安,才一时疏忽了原本的想法。
有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嬴政语重心长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有必要用这样委婉的方式。”
他知道如果儿子有想要的东西,当然会直接和自己说。既然没有像正常的情况提出要求,那就是不能说的要求,是让儿子倍感纠结的要求,或者是其他。
因此,这句话的实际含义是:
一次不重要的娱乐宴会,你怎么就努力起来了?你是不是不小心犯了什么大错了?
嬴政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赵昌:。
他的表情变得艰涩难言。
赵昌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旁边没人,要在私密的环境下谈话。
不,你,这……
嬴政看儿子表情确实不对,心下叹息:果然啊。
他的沉默与眼神暗藏鼓励:
昌啊,你说吧,我都兜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