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由 作品

第688章 大家都装装的

赵昌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说:老爹,你真懂我啊。

还是该说: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吗?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不让您太过丢脸,所以才努力的。您会相信吗?”赵昌问。

毕竟就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的收获,放出去让别人听到……属实有点自由过头了,大家都很放飞自我,好像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嬴政点头:“我信。”

他相信会有这种可能性,之前文字考核的时候,儿子就是这样努力的。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要求。

赵昌于是乖乖说实话:“事实上您没有猜错,我最开始只是遇到了一头鹿,想着就此收手,但后来不小心把这头鹿吃掉了。”

嬴政:“……不小心?”

怎么个不小心法?鹿不小心自己分成了好多块,又不小心变熟变香了,再不小心跳到你们嘴里?

“咳,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先是小十八他们被兔子和琴声吸引来,接着是在外带着猎犬散步的老将军也被奔跑的犬们带过来,我们休息一阵,我的猎物也没有了。就浅浅合作一番。”

嬴政:“琴声?”

他很会抓重点。

“野餐的时候陶冶一下情操嘛。”赵昌含糊地回答。没把大哥直接供出去。

说得就像他自己带了一个专业的宫廷琴师。

而不是某长公子出门打猎不带武器只带琴。

“……原来你是来野餐的。”嬴政想笑,不细究,“不是意外做了恶事,不是遇到困难就好。”

赵昌说:“做了恶事就去道歉承认,遇到困难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来找您帮忙啊。遮遮掩掩地拖延并非我的作风,您一定是太担心我了,所以才心急则乱。”

了解性格是一部分原因,所以才能分辨出猎取大量鹿群的异常。

但是在可能发生不好事情的时候,对儿子性格的了解又稍作推后,嬴政把自己的担忧放在第一位。

因此他才会直接把人叫过来询问缘由,并且隔离外人,以便自己问完,发现真的有问题后,可以更好地包庇儿子。

嬴政:“呵呵。”

“您心里有我,我好感动。”赵昌捧心。

“知道了,滚吧。”嬴政挥袖。

真是白担心一场,亏我还在想应该怎么最大限度地盖住消息。

赵昌没走,原地当复读机:“感动!”

他的眼睛有神,目光锃亮,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哦。”嬴政把心里的别扭压下去,说,“你那些兄弟,他们……算了。”

他原本想说这些人摆得太厉害,让儿子管管。仔细一想,这样的做法没什么不好。

如果他们争相出头才是麻烦事啊。

“您不用担心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争取。其实,也有努力的兄弟啊,我在路上听说,九弟就努力抓了一堆兔子来,好像有三四十只吧。”

唯一特别的一点就是,别的啥都没抓,专心致志,全抓兔子。

嬴政若有所思,突然说了一句:“这是你不喜欢他的理由吗?”

他记得以前在谈到某个问题的时候,好像隐约提到过类似的假设,如果有哪个弟弟会不听话,九就被儿子排在了第一个。

嬴政努力回忆是谈到什么的时候:嗯,好像是分封。

“也不是不喜欢他吧。只是有一点合不来。”赵昌则思索自己有在背后表达对某个人的不喜欢吗?不应该啊。

他自觉没做过这种事。即便是说不喜,也是限定条件的,对某一件事、某一种做法、某一段态度,而不是讨厌一整个人。

想获得赵昌的夸奖很容易,想获得他的批评也不是难事。

但对整个人的全盘否定,这种过于极端的评价,赵昌可能这辈子都很难给出来。即便是对留下负面印象的人,他也总是能找到值得赞赏的地方。

寻找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是他的被动技能。

“秦国还有你合不来的人?”嬴政奇了。

赵昌震惊:“我怎么可能和所有人都合得来呢?我合不来的人多了去了。”

嬴政道:“没看出来。我见你和谁都能聊得很开心。”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可聊的话。

赵昌回答说:“那是因为没有谈到会产生分歧的话题。不进行深刻的思维碰撞,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这是最简单的关系。”

他也不是在搞歧视或者是区别对待,而是对面是什么人就聊什么话题,对大家都好。

省心省事,减少麻烦。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让他产生跨领域沟通的想法,甚至想从多方面探究对方内心,故意去试探对话。

对于这一点,没事就会思考人生的嬴政表示赞同。

“也是。”

只不过比起儿子的做法,见到什么人就聊什么话。嬴政更倾向于用冷酷的态度,逼退任何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能理解自己在想什么,而只是干巴巴地附和“陛下做得好,高瞻远瞩,对将来有益处”的人,无法让他产生深入交流的欲望。

徒有其表,听完翻来覆去的几句口号,分析不出更内里更实际的核心。透过外壳,只能看到枯瘪的精神内在。

无脑反驳的人,他不喜欢。

无脑附和的人,他更不喜欢。

嬴政又问:“他和你合不来,是因为你们聊过了?产生了分歧?”

“那倒没有,但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关心别人。”赵昌说。

这不是他问出来的,是他从相处中感觉到的。

“他还管得了你?”嬴政抬眼。

你在外面认识那么多人,我都没有管你。

“也没有,他知道他管不了,所以只好在我面前装乖。”

嬴政不禁笑:“哪一个不装乖?”

他们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那能是一个样子吗?

像是扶苏,在咸阳中最广为流传的是大喷子的名号,有一段时间他沉迷辩论无法自拔,特别喜欢这种和别人交流意见的感觉,成天出去踢馆。

扶苏还特别犟,说不过就认输,回家埋头苦思,之后再来二战、三战,锲而不舍。导致那段时间别人远远看见他就脑子抽抽地疼,躲又躲不掉,简直是噩梦。

还有将闾,目中无人的、冷酷无情的、傲慢的三公子,在他眼里真是人不如鸡啊。路过眼前的外人都是明晃晃的空气,和他搭话也不理,脾气臭得很。

但是在他熟悉的农业小伙伴们面前,将闾又是一位可靠的、好学的、孜孜不倦的人。只是这些农人在咸阳的占比太少,他们据理力争也没有办法洗清将闾的“恶名”。

“不太一样,他们也不是装听话,是更放松,但他是更……装一点。”赵昌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想到他就会让我感到苦恼。”

赵昌不禁开始诉苦:“很麻烦啊。他太独了,可能也是因为小时候我的管教过度,让他不再和其他人主动接触。

“只靠我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把他们教导好。知识有老师提供,需要的更多亲情,就与其他兄弟姊妹的相处来填补空缺。”所以赵昌一直在放手让弟弟妹妹们之间各自维持关系。

“在弟弟间,四和五来往密切,四和八爱好相投,五和六又时常打打闹闹,六和七‘藕断丝连’,七和八表面生疏内心亲近……”赵昌数他们的关系。

他自己没法往外分出太多精力,自然就要让他们去找到更多的牵绊,有家人,有朋友。

有足够的情感滋养,才能逐渐长成一个偏向正常的人。

“我想起来了。”嬴政总算从记忆的垃圾堆里翻出一件模糊的事,“你是不是很久之前重罚过他?”

“是的。因为他让人落下残疾,孩童时期的天真最为残忍。”

“如果太让你烦心的话,找个理由杀了他吧。”嬴政说。

当然不是让儿子动手,是自己找个理由把人坑一顿,再动手。

从本心而言,他没想过处理自己的子嗣。但前提是,嬴政愿意把他们当成子嗣,且他们不四处乱跳不给儿子惹麻烦。

“您别开玩笑了,为您的形象考虑一下吧。”赵昌拒绝了,“假装乖巧也是一种乖巧,他想要装那就装一辈子。至少从目前来看,他只是想获得我更多的关注。我再试着想办法让他多向外分一些注意力,生活中有许多值得他倾注热情的事情。实在不行,我会处理的。”

——

行宫本来就在筹备食材,猎来的新鲜物品没有办法提前腌制准备,就当做是普通的加餐。

“你听说了吗?太子猎来了足足二十七头鹿……”

“二十七啊!嚯,才带了几个人出去啊,真多啊。”

……

“你听说了吗?太子猎来了有三十头鹿呢!”

“不愧是太子啊!”

……

“你听说了吗?太子猎来了三十多头鹿啊!不愧是太子啊!”

……

“多亏了太子,待会可是有将近四十头鹿的加餐呢!”

韩安把这话听在耳中,想:

弄这么多,太子之位都这么稳了,还要造势添光环吗?

韩安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

但是他在咸阳的身份又不是囚犯,而是“自由的前韩王”,靠着这个称号,怎么说都能获得出现在现场的资格。

来了就不好走。他不喜欢这种交际场面,因为他不再是被人追捧的中心。

反而还得看着别人被追捧,真是让人烦躁。

“你怎么就这么平静?”韩安看向赵嘉。

他们俩勉强可以在这个冰冷的场景互相“抱团取暖”。

赵嘉正在看着灯火,回神,明白韩安在说什么,道:“我和你不一样。”

不是指精神状态不一样。而是指他们俩之前的人生经历不一样。

韩安是安稳地坐在太

子位上,顺利即位,人生前几十年基本没受过大的挫折,也没当过别人的陪衬、被别人踩在脚下,自然总是无法适应这种场面。

但赵嘉中途被废太子位,在邯郸从万众瞩目到无人问津,甚至是被贬斥鄙夷,在赵国被灭之后,又带着宗族一路北撤,自立为王,再被俘虏,起起落落。

“……你还真是不安分。”韩安这样说。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人比自己危险。看着听话,但一抓到机会肯定是反秦反得最利落的那一个。

哎算了,我也差不多。

“想去新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