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又一次变动,三人聚头探讨到底哪片地方更适合做大家的墓地。
方便各位死后一起串门,呼朋唤友出坟溜达。
谈了半天谈不拢。
刘邦还是想在沛县放棺材睡大觉,魂一醒就是熟悉的老家,能够想起摸鱼捉虾掏鸟蛋玩泥巴的美好童年,暖暖的很贴心;
项籍心里没定下具体地点,但是他点了淮水周围的楚地作为预定的墓地范围;
李智说他可以接受在楚下葬,大不了葬在老家上蔡,但最好再往北一点,离关中近,离公子也近。
从分歧来看,除非在坟地设立传送点,不然他们死后可能很难做邻居。
“但谁说我们只能有一个墓?”
“啊?”
“活着天下到处都能住,死了却只能困在一个墓里,这也太憋屈了吧。”
刘邦沉思:“有道理。”
李智拍拍小项的肩:“我知道像你这种世家的人规矩多,陵墓也是规规矩矩的。我就不强求你在墓里面给我留一个客居小院了。不如在外面加一个李智二号小墓吧,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去住。”
他兴奋地继续说:“我的墓我自己做主。我会给你们留客房的。到时候你们可以带着全家、拿着祭品一起来聚会啊,还省的我跑出去拿了呢。”
“有道理。”
“行。”
问题解决了。
畅想一番死后的蹦迪生活,他们的心情莫名变得更好了一些。
“对了,你回咸阳吗?”李智这才问起这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有什么不能去的?刚好,我还要去见见叔父。”项籍声音犯懒。
项籍转头看刘邦,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劝我?”
刘邦指自己:我?
你确定我去劝你真的不会被你打飞吗?
“我们俩不是在闹别扭吗?”刘邦道。
我还杀了你几个族人呢。
“死在战场,是从军者的归宿。”项籍顿了一下,说,“有什么可闹别扭的。”
他心里不是在为这事迟疑,而是想起自己刚才的阴暗状态,如果让刘邦也出来好言相劝的话,可能真的会被自己找茬,挑起愤怒。
上战场就应该有送命的觉悟,死了也怪不了谁。但这是他处在正常状态下的认知。
他不太正常的时候,这就会变成争吵的理由。
“嗯,我信你。”刘邦的表情太过坚定,让人感觉他一点都不信。
“呵呵。”项籍决定不和这个幼稚的老头吵架,问,“东越怎么样了?”
他一直没关注,刻意削弱自己对这方面的注意力,现在才稍微问一问进展。
“一般般,难度不是很大啊。”刘邦云淡风轻地装道。
项籍倒也没反驳质疑。
在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刘邦是外交担当。
后来在山里打来打去,他是后勤的医疗小队担当,没有过多参与到战场的前线指挥中来。
但在淮阴的探讨中,他们俩有过一段时间的“同窗”情谊。
靠着那段经历,项籍确定这个老叔有战术上的才能。
即便是初出茅庐,搞定越地也不是难事。而且他们这里还有越人的群众基础在。
“臼亥啊,他真当我是白在他那里吃的饭吗?”刘邦感叹一句。
“他?他怎么样了?”项籍还记得这个越人小首领。
“被我杀了。”
刘邦和臼亥虽然有交情,但也耐不住他们心野了,差点把自己的好兄弟弄死。
卢绾等人里应外合,靠着这两年在东瓯给出的建设帮助,东瓯的越人没有奋战抵抗,倒戈得很快,选择成为助力。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刘邦用来从内部辅助秦军进攻闽越。
“闽越王是个问题。”刘邦思索片刻,又说。
“他很难打吗?”
刘邦没有回答,而是先问:“你也要参与吗?”
“……不要。”项籍只是稍微生起了一点好奇,但还是不想参加。
相比自闭的时候,现在心里的柴火堆有一点点火星,却还不到能够点燃炽热火焰的程度。
“难打……?不难。”刘邦简单说两句,“在山道设伏、袭扰,再用传言将他们分化,总归就是这些做法。”
“他的问题在于,我怀疑他手上握着熊升的小公子。”李智接上,说。
“谁啊?”项籍想起来了,“哦哦,他还没死啊?”
紧接着他说:“原来他真的在越地,早知道前几年再往南打一打了。”
最开始他们想要接触越人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因为听说越人可能带走了被景平掳走的宗室小太子。
只不过进入山林的时候,刘邦被小部落的越人首领臼亥困住,走通了另一条结盟相助的道路。
“那时再往南打也不一定能遇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无诸身边的。”
项籍变得探究,问李智:“那怎么办?你当时不是答应楚王要把他家小孩带回去吗。”
刘邦幽幽补充一句:“说不定楚王现在早就把这个孩子忘了。”
据他所知,这些诸侯王被俘虏后,住在房陵,过的生活那是有滋有味。
靠着开放与包容,房陵这些年除了逐渐变成学术研究的核心,还一直在往外产出新的小零食。
简直就要变成了秦国小零食开发中心。
刘邦不知道这是专心捣鼓吃吃喝喝的魏王假的功劳。
他更不知道熊升和魏假交好,每次都会成为新品小零食的第一位食客。
偶尔还会提出一点儿开发建议。
但刘邦猜都能猜出来,有这么多新餐品在,熊升的幸福度低不了。
一个丢了好几年的小孩,又不是刻在骨子里的爱子,谁在乎啊?
如果想要好多年都忘不掉,而且还一门心思把儿子找回来,起码也得是始皇帝丢了太子这种感情深度吧。
这样的话,刘邦才愿意信一信。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智的手又没法伸到无诸身边,“答应的事情另说,总不能让他成为阻碍的威胁。”
“嗯……”
李智提起另一点:“还有一件事,我怀疑项氏之前让旁支指引越人劫粮,是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项籍警觉:“谁?”
“根据我们询问出来的内容,项氏这些年定居的地方在会稽偏北,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不应该有族人直接出现在附近。”
他的意思是,项家可能有一部分人被忽悠进来了。
“所以是谁?”
“不知道。我只有怀疑的结果,也许和涓他们有关系。”李智说,“当初见了他们一面之后,我们向南打听的时候,不是听说可能有相似的身影吗?从时间上看,越向南,出现的时间越靠前,因此他们是一路北上。”
现在是刘邦在问:“这是谁?”
没听过,是陌生人。
“楚宗室女。”
刘邦点头,明白了。
项籍问:“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难道你怕我因为她而牵连你、怪罪你吗?”
虽然她是被你放出郢都的,虽然她学了一点你的本事,虽然她在背地里和别人搞事坑我的家人……
虽然追根溯源这就是你的错,但这也不可能是我把你一竿子打翻的理由啊。
“我之前告诉你?你那时候都不想和正常人说话。你问问自己,我能告诉你吗?”李智希望小项反思一下他的脾气。
项籍沉默,不说话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些还真就是他会把人一竿子打翻的理由。
如果知道得早一点,恰逢状态处于最低谷的时候,他可能就要阴阳怪气地和李智决裂了。
“哼。”项籍反思完毕,抱臂扭头。
怎么看怎么欠揍。
但没有人揍得过他。
“我可以打你一下吗?”李智礼貌地提出申请。
因为他心里还在记仇。
“不行!”项籍当然拒绝。
李智问:“你在今晚刚开始谈话的时候,是不是想骂我家世劣等、出身低下、没有自知之明?”
项籍脸色一青,还好现在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声音硬气:“不是。”
“是真的吗?”李智追问。
“……你可以打我两下。”项籍果断说。
刘邦吃瓜吃的开心,又笑。
“你笑什么。”项籍听到笑声,扭头对他恶声恶气,“我还没有算你杀我族人的账。”
“你刚才说,死在战场,是从军者的归宿。”刘邦指指点点,“我又不是故意要杀的。”
“这是两码事。”项籍道,“你应该让我打两下报仇。”
刘邦一脸深沉,道:
“籍……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原来各位还没有休息啊。”院外传来一声话语。
这声音好生耳熟。
齐齐将视线看过去,在外面的灯火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您怎么来了……淮阴……出事了吗?”李智不解,说出去的问话自己都不太信。
程数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调职,前来赴任。新的淮阴县令早已经到职了,多拖下去也没有益处,我干脆就直接南下。”
把人请入室中,他们于是询问:“调职到这里?是与战事有关吗?”
程数声音平淡:“算是吧。”
看到眼前的熟人他也不瞒,说:“闽中郡守。”
“郡守不是升职吗?”项籍大咧咧地说一句,又意识到不对劲,“闽中是什么郡,没听过啊……哦……”
“是还没打完的那个郡吧?”刘邦点头思索。
李智缺德地笑出声。
程数无奈叹气,看上去想笑,但好像也没力气笑:“多亏了仉夫人啊,她为秦国的贡献让我攒下了足够的功劳。但没有升职的空档。原本还可以在淮阴多任一阵。谁知道,这里突然多出空位,我真是深受太子信任啊。”
“这不是升迁吧。”项籍说一句大实话,“打越地不难,但治起来难多了。”
你在这当郡守,治下全是外人,他们心里肯定不服,说不定哪天就被越人掀翻死翘翘了呢。
而且这里环境也不好,全都是山林野地,跟淮阴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就算不被越人掀翻,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发现旁边睡着一条毒蛇,被咬一口,一命呜呼。
程数无言以对,沉痛点头。
“节哀。”李智严肃脸,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