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个成熟的大人不会因为打不到小孩而破防。
一击miss。心情不错且理智在线的嬴政没有选择追逐打闹拳打脚踢。
后面还有一堆人在，被他们看到，总归不好。
一踹不成，嬴政收回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上半身甚至还是那样平稳，道：“明天的奏疏你全包了。”
物理攻击不能命中，我还不会精神攻击吗？叫你躲，明天给我好好干活吧。
赵昌：。
“要不您再打我一下？这次绝对能中。”赵昌迈步，两人离得近些。
嬴政甩去眼刀。
“算了，您还是不要打我了。打完我白挨一下，而且还得做事。”赵昌觉得这才是会有的发展，叹气。
“你猜对了。”嬴政赞同，“多做些事有什么不好？你还是要好好磨练。”
“您刚才还说我没有缺点。”
“你没有缺点，影响我磨练你吗？”解释权显然在嬴政手里。
赵昌眉毛都像会说话一样，扬起，写着无语，问：“那您对您自己的看法如何呢？”
“我？”嬴政思索一阵，给出一个简单的回答，“我挺好的。”
我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始皇帝，当然是叼得不行。
“嗯……我还不够好。”赵昌说。
嬴政刚要反驳：昌啊，你不应该这样想，你可好了。
但是直觉在叫嚣。嬴政忽然沉默。
你这句话说的是谁？你？还是我？
“对他人的批判想法不能开口让他们听闻，对自己的批判却早已在内心回响千千万万次，不断纠正我向未来前进的方向。”赵昌说。
他像是在给自己建议，也像是向外给建议，微垂的目光凝聚在半空，似乎在审视内心：
“对于‘更好’的追求是我蜕变的动力。有时候我想，应当继续努力。有时候我想，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好与坏，都是我。就像，我不是没有缺点的人。”赵昌这才看向身旁的人，“您也不是全身都有不足。”
对外人的评价都刻薄到那种地步……
你对你自己挑的刺，比对他们更狠更多吧。
你向外的目光总是看到缺陷，回顾己身就自然也都是缺陷。
只能记住发现的缺点，拼命地剔除它、更改它、遮掩它。
好像这样就能变成一个完美的人。
你好像不能容忍身上留下任何不足之处。
但过于挑剔、强求……本身就是一种不足。
“你知道得太多了。”嬴政冷漠地说。
我要做掉你.jpg
赵昌于是配合地小声求：“真的吗？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三个月……”嬴政说。
“等等等等！心胸宽广的尊敬的陛下啊！”赵昌震惊，立马讲价，严肃脸，“一个月。”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关禁闭这样的美好享受，一定是加班三个月之类的折磨。
嬴政退了一点点：“两月。”
赵昌按照自己的节奏砍价：“半月。”
嬴政：“两月。”
赵昌还在砍：“三日。”
“两月。”嬴政还是没退。
赵昌：“两日。”
“两月。”嬴政道。
赵昌沉痛，敲下定音锤：“好，达成共识，那就两天，您罚我吧。”
嬴政：……你就认识一个二是吧？
无语到想笑。
“大无赖。你还是滚吧。”嬴政闭眼，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好吧。虽然你这样嫌弃我、讨厌我，但在我心里，您对我的包容与关怀还是天下第一份。”
赵昌佯装自怜自艾，正要撤退，又突然说：“我能为您留一个问题吗？您明天告诉我您的答案。”
嬴政：……？
？？？
我幻听了？
你说什么？？
人话？这是人话吗！
你要给我留作业？
你爷爷都没给我留过作业！！
嬴政一时震惊到失语。
“我想知道您对您自己的正面看法，可以请您好好思考吗？”在被揍之前，赵昌郑重地提出要求。
“请您不要以外界的成就来佐证。我不想听到‘因为横扫他国、一统天下，所以我是个优秀的人’这样的答案。”
你能明白我想传达的意思吗？
赵昌靠着逐渐昏暗的天色，观察对方的表情。
认为他应该大致抓到了想法。
嬴政的心绪复杂难言，好半晌，问一句：“……那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赵昌不答，拱手告辞，道：“这是您应该考虑的事情。询问我的参考答案，是在作弊。天色已经晚了。明天再见。”
嬴政没有阻拦他的离去，看着人影逐渐消
失在视线之中。
离开的人带走了他向外诉说的欲望。留下了寂静。
嬴政站立，不再向前迈步，也没有直接转身回殿，静静地望着远方婆娑的树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昌一路沉思，回到家中。
“父父～”甜甜的稚嫩声音惊喜地喊着。
康早就守在门口。伴随呼喊而来的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康康～”赵昌顿时也笑，弯腰接。
康啪叽啪叽地冲过来，临近的时候蹦了一下，一头扑进爹怀里，被接住，抱起来举高高转圈圈。
康仔开心地笑，笑声传了好远。
而后才被用正常姿势抱住，坐在小臂上。
康抬头，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小声密谋：“父，弟弟妹妹可以叫二吗？”
“什么？”赵昌一愣。
先不说弟弟妹妹的问题，这个草率中透着一点搞笑与认真的“二”是怎么回事？
小名都起好了？
跟在康后面的望姬想要捂脸了，真是没眼看。
“二，可以叫二吗？”康以为父亲没听清，往上爬了下，趴在耳边，重复一遍问题，又抬起头来，表情特别期待。
赵昌默默看向突然端庄静立的望姬，优雅得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
望姬：只要微笑就好了.jpg
就此问题他们开展第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认真探讨起名大业。
可算把据理力争到嘴角的口水都来不及擦擦的康仔说服，决定接下来几天仔细挑一个寓意美好笔画又少的名字。
话都说不全的康康内心沉重，突然感受到一种学习认字的压力。
转眼就是第二天，按照最开始接受的“躲开挨打”的惩罚，今天的上奏本应该由赵昌处理完成。
但是在他还没有前往工作地点前，就先接到了来自嬴政的通知。
嬴政派人告诉他：现在没必要来，惩罚的兑现时间推后。你先按照昨天原本的计划，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赵昌懂了。
这是老爹的答案还没完成，交不上来，所以不想见自己。
像他这样贴心的人，当然不会跑过去撩拨再拔老虎胡须，省得把人逼急了。
挨揍是轻的，就怕又接到加班的惩罚。
赵昌回忆一下今天的日程，“从善如流”，做自己的事情。
今天他原本要去冶炼工坊看看，下午还要见一下老六。
不知道这个时常摸鱼玩耍的六弟突然申请见面是为了什么。至少赵昌能确定是有正经事。
他不过多探究。
但老六心里一直在七上八下。
说句实在话，他们这些人很少去主动找二哥谈心。
似乎有默认的潜规则在，大家都只会在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或者是非常迷茫、需要动力的时候，才会希望能够与二哥聊一聊。
平时的小打小闹、争吵争执，他们都一致认为不应该放到二哥面前。
能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
老六不太敢确定自己想谈的事情会不会浪费二哥的时间，他在上林苑打猎摸鱼的时候，和七弟聊了一阵，先从老七那汲取到足够的勇气。
来自老七的原话——“二兄不会觉得你很过分的。”
内心：毕竟我干的事他都没当回事，你这算啥，你只是不太想努力而已，他肯定不会生气。
老六给自己深呼吸。
长吸长叹。
好像从环境中吸入足够让自己镇定的空气。
然后将内心的不安都呼出来。
在安静之中，悄然等待。
“我来了，久等了吧。”赵昌走进来。
“没有。”
赵昌说：“今天希望与我见面，是为了什么呢？”
老六发现自己刚才做的心理建设都是无用功，真是说不出口，他咬牙闭眼，挤出一句话：“我不想成才。”
赵昌略感惊讶，但是接受良好：“为什么？”
这还是第一个向自己讲这种摆烂想法的弟弟。
“……只是，只是不太想。”老六含糊不清。
“你有不想做的事情，那就应该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没有足够的原因会让我觉得很奇怪。”赵昌说。
老六低头，重复道：“……只是不想……没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意思的事情？”赵昌好奇地询问，“我并没有限制你们应该做的事，如果你说的成才只是局限在常理认为的某一方面的话，这不是我对你们的要求。”
他从来没有强求“你们应该全方位发展”，而是“不管从哪儿开始都可以”。随便找一个喜欢的方向，任他们自己探索前进。
老六嘀嘀咕咕：“……没什么有意思的。”
赵昌大约懂了：“你认为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吗？”
见他没生气，老六默默点头，话
才变多了一些，道：“一个人每天忙碌，吃饭，睡觉……都是会死的，最后也什么都留不下……”
他说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心里慌乱，给自己找补：“不是那个、就是、我只是说、嗯……”
啊，我不是这种意思啊！二哥不要误会啊！我没有嘲讽你们的努力！真的啊！
死嘴！你快说话啊！
“如果觉得怎么做都没有意义，为什么你还活着？”赵昌问。
老六心里一咯噔，但是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不是在愤怒。
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你确实不知道。我看你平时喜欢玩乐。它对你也是没有意义的吗？”
“我不知道……”
“如果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那就继续像以前一样，边学边玩，然后好好思考你仍然活着的理由。”
“……可能我活着只是怕死。自尽很疼啊。”老六又嘀咕说。
赵昌摇头：“不是。假如只有对死亡的畏惧，不能挽留你停留在这个世界。要有正向的力与反向的力共同维持，才能让你停留。你一定有正面的理由。”
六弟不禁追问一句：“……那我是想做什么呢？”
“我的答案不是你的答案。不管我告诉你多少有意义的事情，它都不是你的回答。要由你与你自己对话，让你亲口告诉你自己，你为什么仍然活着。”
赵昌话头一转，无情地说：“但是，如果你心里抱着今天向我坦白之后，就能够躲过考核不合格的加课惩罚的话，这是在做梦。你就算不想成才，该掌握的知识还是应该掌握。”
“啊？”老六突然很失望。
不是吧，不是吧？我都鼓起勇气和你摊牌摆烂了，还要学？
那我不是白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