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轰鸣,身体内部的声响太大,让他听不清外面。!秒_章~节-暁?说*网¨ ?哽¢芯¢嶵!哙,
熊适认为血液加快的流速不是幻觉。
原本还算干燥的绷带现在黏糊糊贴在身上,黑暗让他看不清血的颜色,也让他无法辨别自己现在到底有没有眼前发黑,头脑发昏。
因为忍耐疼痛,他的神智一直都不太清醒。
熊适没法伸手去按压、堵住破裂的伤口。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了,伸不开他的胳膊,旁边还有金属的凹凸不平,硌着身体。
他只能用手肘,用自己仅有的力量,以一种别扭的蜷缩姿势,肘尖的部分尽量抵住腰上裂开的伤,以期减少一点外流的血液,多撑一点时间。
直接触碰伤口,突然的尖锐刺痛让他忍不住身体微颤,呼吸骤然停住,他怕自己发出太大的粗重呼气声,让人察觉。
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牵制自己,无心关注外界。
搬运者脱口而出“好重”的反应让刘邦心也一跳。
但他心里越慌慌,表面上就越大方自然。
“正是这样。”刘邦坦坦荡荡地承认,“夜晚正是阴气盛行的时候,夜半该以阴气相助。明天正午前还有一次以阳气相助的过程,那时丹炉就会变得特别轻,我一人就可以抬起。现在它重,是因为这炉中存放着我刚才提炼出的极阴之气,阴为下、为重……”
刘邦滔滔不绝地开始讲他魔改过的阴阳五行学说,解释这玩意为啥会这么重。
面对“好重”的感慨,他唰唰唰向外发出一堆知识洗脑包,左一句,右一句,把自己看过的、学过的东西全融进去。
他的嘴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总之就是不停地讲、不停地输出,让其他人无心思考、无心质疑。
理论化的东西,正常人都不想听。
特别高深的理论化的东西,正常人听了也白听。
搬运的几人很快进入“阿巴阿巴”模式,就像在感受行业尖端实验室大佬倾情授课的顶级课堂。
有一种突破人类极限的感觉。
对不起,不是我不想认真学习,实在是我的脑子太圆了。
知识像乱码一样,从左耳朵里钻进去,溜过光滑的大脑皮层,又从右耳朵里钻出来。
刘邦的骚扰变本加厉,稳重的嗓音均匀输出内容,时不时还体贴地问一句“我所说的您是否能理解呢?”
简直就是来自魔鬼的提问。
“呃呃呃。”“还、还行。”
这几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来上课了,好紧张,又压根不敢说自己没听懂。
头上流的都不知道是搬丹炉累出的汗,还是听课却根本听不懂时要面对抽查提问所流的冷汗。
刘邦也紧张。
但他的紧张是反客为主,迫害别人。
越紧张,输出效率越高。
看上去就越淡定,胸有成竹。
现在没有人去思考周围有没有异常了,他们只有一个念头:等会放下丹炉赶快走,放过我吧!我根本不想听,不要再说了!
还好刚才国师说,明天正午的丹炉很轻,他一个人就可以搬动,不然天亮之后岂不是还要再来接受折磨?
刘邦凭借着自己高深的学识,以及紧急之时将它们飞快联系的逻辑,还有出众的瞎编能力,硬是把听众迫害了一路。
走到野生祭台上后,丹炉落地,老刘甚至意犹未尽似的。
“诸位的意志强悍,真是颇有天资,虽然夜半时只能由我来开炉运气,相助大王,旁人的气息容易让阴气混杂,不仅起不到帮助的效果,还会反向影响,导致失败。
“但是现在距离夜半仍然有一段时间,不如请各位暂时停留,陪我解闷吧。”
刘邦发出慷慨热情的邀请,愿意传授他们新的知识。′求¢书,帮~ +勉/费/阅^黩.
把这些被折磨一路本来以为要解脱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的“苦力”们吓得够呛。
“咳咳咳。”
“您,我们,呃……”
“这这……”
刘邦看出他们的婉拒态度,失望地叹气,不强求:“唉……那……各位应该累了吧,还是先去休息吧,今夜多谢你们的帮助。”
这几人与负责带路其实身体根本就不累的小领队如临大赦,一个个嘴上说着“我们很想学,但是实在太累了”、“您真是慷慨,我们下次一定学”、“虽然还没到夜半,但我们还是应该小心,多留说不定会影响阴气”、“对对对,实在不是我们不想学,是我们不能阻碍大王的未来啊”……
他们有理有据地飞快撤离现场。
“夜半之后,请记得再来帮忙将丹炉运回,我今夜还要通宵提炼阳气,明天要用。”刘邦道。
领头人连声答应:“好的。”
刘邦面带微笑,目送他们离去。
越坦荡就越难遭受质疑。
是你们自己想走的,不是我逼
你们走的。
等到确认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刘邦面上的云淡风轻也突然消失。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今夜是个好天气,月亮在高空悬挂,让夜晚都变得明亮。
他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有月光作为天然的照明物,很清晰地就能看出四周确实没有闲杂人等。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再跑下去搜查一圈。
但顾不了那么多了,更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怕熊适在炉里面死掉。
刘邦赶紧搬下炉盖:“还好吗?还活着吗?”
边说边抬头又看四周。
外界清凉的空气翻滚,涌入沉闷的炉中。
传出轻轻的一声气音:“嗯……”
“慢点,慢点,我扶你出来。”
熊适的身体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变得僵硬,稍一移动,浑身从骨髓中渗出酸麻与涩意。
劲劲的,让他四肢一软。
本来人就虚得很,要不是刘邦抓得紧,熊适恐怕还要栽下去受到二次伤害。
小心翼翼地把人提出来。
刘邦没有第一时间跑走,而是把熊适在旁边的地上放平,掏出自己怀里预备的绷带与药,拿出自己战场医生的速度,飞快腰上的伤重新解开包了一下。
包扎的时候也没忘了抬头警戒周围。
一心多用。
按理来说应该很疼,但熊适沉默着,没有发出呼声。
老刘迅速搞定,把换下来的血布扔掉:“快走快走。”
他直接把快厥过去的熊适抱起来,迈起腿溜得像兔子,一眨眼就蹿出很远。
跑的时候他还怕太颠,会将伤又颠出问题,下半身扑腾,手臂努力稳住。
刘邦嘴里碎碎念:“完了完了,这里是哪儿?我以前都没来过这里啊,怎么办?待会迷路了怎么办?我的天,到这时候了老天不要折磨我啊,让我好好跑出去吧,我要是撞上了其他护卫,我就……”
熊适睁开眼睛,头微微侧着,借着月光打量环境,才开口轻声说:“……往东。”
在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跑得掉的时候,认真研究过地图,也努力去记住见过的建筑、小巷、聚居点、土路。
“哦哦哦,行。*0.0~暁?税+徃` ~蕞¨辛·彰`截′埂·芯.筷¨”刘邦选择相信他的判,往右一拐。
路上熊适时不时开口更改方向。
“可以走这条路。”“那里有一座桥。”“穿过这两间房屋。”
刘邦随着他的指引,绕过视线中零星的人影,眼看着周围的建筑熟悉起来,走到了自己认识的地方,心中的底气又回来了。
“好了好了,你可以省点力气了。”
熊适重新变得沉默,让刘邦自己跑,片刻后,说:“对不起。”
颇有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啊……哎……没事。”
“但我还是想杀无诸。再不杀,闽越败了,我就没有机会了。”熊适声音虚虚的,语气犟犟的。
刘邦:。
“……嗯,杀都杀了,还能怎么办呢?下回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突然得知,真的让我很为难啊。”
刘邦脚步没停。
片刻后的寂静。
“好的。”熊适答应了。
接下来他们就没有人再说话,刘邦一心往西南方向跑。
他不是为了出去,就他一个人全靠腿来逃窜,身上还抱着累赘,即便连夜跑一晚上,累死也跑不了多远。
而且深山老林非常危险。
刘邦要找队友援助。
不说有车,起码得有马吧。
他一路跑去伏夏的住处。
这个人当初想着救“小公子”,才把自己带进来,现在小公子要不行了,他肯定愿意出手。
而且,事发之后,如果有人发现无诸已死、刘邦和熊适失踪,伏夏作为与这俩失踪人口都有所接触的可疑人士,当然捞不着好。
最好让伏夏他们也一起走,壮大队伍,人多一点,心里也安稳。
至少驾车、守夜时可以轮班了。
刘邦脚步不停,负重长途奔跑,还有一直不曾松懈的神经,让他劳累不堪,发根已经被浸湿,前胸后背也都是汗,呼吸变成喘息。
他正想着怎么才能做到不惊动四邻的情况下,让伏夏从睡梦中醒来。
谁知道伏夏根本没睡。
他一直在观察门外,见到出现隐约的熟悉人影,连忙开门迎上来,道:“你们来了。”
刘邦累懵了,停下,“呼呼”地喘气,汗落到睫毛上,眨了两下把影响视线的汗珠甩掉,都没及时反应过来。
啊?
我们之前联系过吗?我们啥时候接过头?啥时候对接过计划?
伏夏的表情沉重到连黑夜都无法遮掩,道:“公子去见他,等了一天,一直没回来,我
就觉得不对。”
他看着像睡着了一样的熊适,带他们俩向后院走。
“我去打听消息,听说什么闽越王灵不灵的事情,您还要帮助什么通灵,直到明日正午就有什么新王……”
伏夏停在备好的车马面前,看向他们,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身上。
“所以我斗胆猜测……其中有古怪。”
马匹轻轻甩动尾巴,车上似乎还堆放着一点物资。
刘邦震惊:卧槽!好队友!!我太他妈感动了!!!兄弟我爱你一辈子啊!!!
要不是时间紧迫,他现在铁定要抓住伏夏的手,狠狠地晃两下抱一抱,表达内心涌动的深情。
合作!这就是合作交接的魅力啊!
刘邦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顿时觉得腿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浑身上下又有劲了。
“我们快走吧,他们已经听我的话,下午就离开,在外面等着我们。”伏夏道,“我知道有小路,我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了。”
虽然今天的情况与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原本想带走的人生命状况堪忧。
“好!”
刘邦郑重道,先把熊适放到车上,自己再踏上车。
寂静的深夜中,“啪”的一声鞭响。
马蹄踏下,车轮咕噜咕噜滚动。
披着浓厚的夜色,在周围的沉睡呼声里,悄然远离。
驶入漆黑一片的前路。
伏夏确实准备了很久,刘邦坐在车上,看得都心惊胆战。
他选的这小山路又窄又细,几乎只能单车通行,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坠下山崖。
刘邦的心提得老高,比今天白天要紧张得多得多。
他糊弄人的时候都没这么揪心过。
刘邦深感今天才认识了一个真正的伏夏,大晚上的走这条路真是太敢走、太吓人了。
他连呼吸都放轻,生怕重一点就惊到马,让马带着自己奔向人生的末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下的狠人也太多了吧。
前面有一个驾车老手在,刘邦不再关心那些无济于事的担忧。
他低头看熊适,检查他的伤。
一天的折腾下来,不仅没渐好,还比最开始更严重。
“你们会合的时候,之后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暂时停下吗?他不能走太远,也等不了那么久。”
“……可以。”伏夏关键时刻很可靠。
“你有准备药物吗?”
“有一些,但……可能……”伏夏准备的基本都是路上休息扎营时用来驱逐蛇虫的药,“可能,有一点能用上的,可能不太够。”
“没事。”
刘邦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没底。
他感觉熊适已经开始发热了,脑袋变得热乎,但是手是冰凉的。
熊适从不再指路之后就变得沉默。
颠簸着,奔跑着,好像连他的神智都要颠出来。
听着有规律的脚步声,就像陷入回环的幻觉一样。
“踏踏踏”“踏踏踏”,永无止境地奔跑着,奔跑着,看不见尽头,看不到终点线。
跑着跑着又回到曾经经过的起点,停不下来,继续向前跑,不知疲倦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身体飘忽忽的。
好像变成了一个虚假的、不存在的灵魂。
与世间格格不入。
飘来飘去,身后还有不明的野兽在追逐。
锋利的獠牙,低沉的吼声。
一刻都不能喘息地向前。
好累。
好累……
“快,快张嘴,喝下去。”
温暖又冰凉的液体溢出嘴角,流入喉间。
本能地吞咽一下、两下……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早知道他会这么做,我就……我今天就拦住他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留几个人在这里等着……得去……”
声音一阵近一阵远,听不清楚。
有好几道声音在响。
被空气震荡扩大的声线变得陌生。
“您知道他们在哪里驻军吗?”
“不清楚……但是得让人来。”
“明天天亮是不是就会发现……”
“不用天亮……估计现在就有了。”
好像还有呼呼的风声,还有木头噼啪燃烧的声音。
“没关系,他们一时应该找不到这里。”
“好烫啊。”
“熊适?公子?太子?”
哦……有人……在喊我。
“嗯……”
不要叫了……好累啊……我不想说话。
“还醒着吗?再努力一点啊,撑住啊,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怎么能在这里倒下呢?”
“……”
“公子?”
“……”
“熊适!”
“……嗯……?”
干嘛这样叫我……别叫全名……过分啊……
“要不你听我说话?用心听我说话,不要睡过去了!”
“……”
“熊适啊!”
“……”没有回应。
“你就不想再撑一段时间吗?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吗?你就不想再回到你熟悉的家吗?!”
“……”没有回应。
“令尹他找了你那么久!只要见不到你,他就会一直找下去,一直找下去。你就不想出去见一见他吗?!啊?你甘心吗?!你就不想出去见一见他吗!”
话语隔着层层叠叠的幻觉屏障。
膨胀着收缩着,传入耳中。
一字一字的回声在脑海震荡出波纹。
嗡响着,听不分明。
“……想……”
微弱的呢喃轻轻响起。
“想……”
熊适昏胀疼痛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他分不清这时候想见的是令尹,还是这几年来“我没有没放弃,也没有被忘记,还有人记得我,还有人一直在寻找我”的执念。
只是不断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重复着。
“想见……想……”
一个人扒着地图思索应该怎么出去,一个人安慰自己“其实我没有被忘记,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找到我,来救我”,一个人等了很久,一个人自暴自弃决定报仇……
但是有人在找我。
真的有人在找我……
我没有骗自己……不是我在骗自己……
“想……”
灼热的生理性泪水,混杂着数不清的悲伤、挣扎、哀痛,与独自坚持的日日夜夜,从干涩泛疼的眼角流下。
“想……”
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