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昌每天在咸阳都是高强度冲浪,自然也了解这件与项籍有关的、一听就不靠谱的事情。`欣¢纨_夲/鰰~占+ ¢首~发*
如果说韩信的本地情报网是“初出茅庐”阶段,那赵昌对咸阳内相关事件的掌控程度已经是大成。
几乎是在传言刚冒头时,他就得到了转述。
假如是别人的小道消息他还不会这么跟进,但是项羽尚在他的“重点关注”之列。
被他打过标记的特殊人选,在身上出现超过正常状态的风波时,一旦查探到就会被井优先上报。
赵昌读得满头问号。
假的吧?
他怎么可能视力有问题?好吧,也许等他年纪更大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问题,毕竟眼睛有异常,有异常却不治疗,拖久了以后说不定会继发弱视。
但就算真这么倒霉,现在也不至于吧。
怎么说得像真有这回事一样?
是被李智坑的吧。
赵昌不想往李智身上扣黑锅。他只是知道,如果能够通过坑一波某人的方式来找乐子的话,李智应该很乐意做这种事。
这个会被坑的人,包括但不限于他身边的所有人,以及李智自己。
自己坑自己这种操作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赵昌认为某人在非常无聊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得出来。
能够下骗三岁小孩,上骗六十老头的人,在生活逐渐没有波澜的时候,自己作一把,找点刺激,这有什么呢?
就像现在。
李智正在给上司挖坑。
“我和他根本就合不来吧。”项籍感到抗拒。
只是想象要单独见面谈话的场景,他就汗毛直立了。
还没见面就有一种被扒光外壳的感觉,让他的心里七上八下,落不下来。
像有瑟瑟的冷风在吹,而自己只穿了一个裤衩站在大马路上。
“为什么你这样想,你之前还夸过他。”
“我什么时候夸过他了?我根本没说过。”项籍可以确信自己没有向外说过多少别人的好话。
他本来就不喜欢夸出口,连身边的人都没有得到过几句来自他的赞扬,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熟悉的人。
“如果你觉得我说他脾气好到居然连你都能容忍得了,这样的话是在夸他,那我就是夸过。”项籍道。/搜,嗖`小`税+徃? ?首^发/
李智对这句顺便吐槽了自己性格的话毫无反应,说:“是在你能够前去齐国的时候,还有你在东瓯接到足够的物资的时候,还有你……”
项籍脑袋乱糟糟的。他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不一样啊!”
他说不出更细致的分析。
对方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提供恰当的帮助,这确实很可靠。背后有一个做事可靠的队友是真的很爽。
但如果把这份可靠放到面对面的交谈之中,为他带来的就不是安心感,而是被看透的不安。
“籍啊,你不用担心的。你看你平时和我们相处的不也是很好吗?”刘邦意指,小项周围就没有几个是笨蛋,该看透的早就被看透了。
“这也不一样啊!”项籍觉得老刘还真是笨笨的。
连这种微妙的差别都感觉不出来吗?
“你不会想逃跑吧?”李智问。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逃跑!”项籍恼怒地强调。
开玩笑,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遇到困难当然是逆流而上啊!
李智摆摆手:“不想去就不去吧,你害怕他,我也能理解。我会尽力为你拦住的。”
“我不是怕!”项籍再一次高声强调,停顿,而后问,“……你真的会帮我拦住?你能拦得住吗?”
这话让他很难相信,他觉得令尹会在这件事上坑自己。
“如果是他想做的事,我当然拦不住,我也不想拦。但这件事不需要我来阻拦。只要你不想和他交流,他就自然不会选择与你独自谈话。”李智还有后续没有说出口。
反之亦然。只要你心里其实有交流的想法,你就避不过这一场交谈。
“你确定?”项籍觉得这话是真的,但又有点怀疑。
“他什么时候逼过我们呢?又什么时候才会逼迫其他人?你们的交流又不是必要的选项。”
那只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契机而已。
在交谈之前,自己积攒足够的基础,或者是知识、或者是思想、或者是经验,近乎进无可进之时,去尝试跨过瓶颈。
要么借助交流获得来自他的推力,一举突破困扰。
要么自己努力跨越障碍。
但收益最大化的前提条件,是已经完成度满满的前一阶段。
“哦,那就行。·白\马^书.院· ?毋?错^内^容.”项籍现在更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懒得去思考太多。
宛如把头埋入沙子中的鸵鸟,得到一个差不多否定的答案,符合心意了,就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他甚至不想再继续和李智说下去。
讲完那句话就状似悠哉悠哉地转身离开。
背影也消失得飞快,比刚才的卢绾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从行走的姿势上看,他刻意控制住了稳健的步伐,于是显得非常有底气。
刘邦等到彻底看不见他,说:“你觉得他会想要与太子谈论吗?”
“他心中有困扰,有困扰的人总是会想要获得提示、寻找答案。”李智像是在答非所问,又道,“但也许在去咸阳的路上,他就能先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呢?”
其实对他而言,比起请公子去说服谁、指引谁,他更希望项籍自己彻底想通。
“咱俩赌一下吗?”刘邦兴致勃勃。
他的赌不是为了证明谁的想法是对的,只是因为想要找点好玩的事。
“好啊。”李智也欣然点头。
刘邦思索:“赌什么比较好呢?”
“之后再说吧。”李智并不在意赌注。
本来就是玩闹的理由,何必一开始就这么认真?
“行。”刘邦也同意,“那我就赌到咸阳之后才能出结果。”
李智自然是站在反面,不然赌局都无法成立,接道:“我选抵达咸阳前。”
两人“啪”地一拍手,定下,开始愉快看乐子。
——
韩信听完白和自己转述的有关项籍的内容,道:“我最近可能要拖欠一些补贴。”
最近他财政紧张,所以在缩减开支。
白也算是他的下线之一。
韩信看中了他的搜集能力、记忆能力与归纳总结的能力,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白就一直在聊天中输出准确的信息。
其余成年的下线,基本都是让身边的近侍做代理人交接。
但是对这个差不多同龄的小孩子,韩信自己是接头人。
“什么……哦哦哦。”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平时就没收钱,他只是出于兴趣来向朋友分享内容,“你不用给我记这些账单的,我还没有感谢你一直在听我说话呢。”
韩信坚持道:“要记。”
白倔倔的不想收钱,工资塞不出去,韩信就也倔倔的,自己记着,决定以后找机会一口气送过去,比如在白结婚的时候随个大包份子什么的。
“嗯,但是……”白纠结为难地说,“但是我,其实不是在为你做事呀,如果我拿了你的补贴,我没有办法经常像你来聊一些事情,这样你很亏呀。”
“……你很忙吗?”
韩信的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你不是特别闲吗?怎么会没空呢?
但是白大概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以后就要忙起来了。我认了一个师父,要去学艺了。”白说。
韩信惊讶:“学艺?”
“是啊,我要去学屠狗。”白叉腰说。
韩信:?
荒谬啊!
他感受到一种看人暴殄天物的心痛。
你有这么好的情报能力不去培养,你去学什么?屠狗!
韩信憋不出一句话来,面瘫脸变得一言难尽。
白已经一口气把他的想法都说出来,道:“我本来想学杀兔子的。但是没有人养兔子,也很少有人专业杀兔子。最好找的屠户,果然还是屠狗。”
“兔子……”韩信福至心灵,问,“什么时候?那天……猎场之后?”
“是的。”白点头承认,“也许我的爱好就在这上面了吧。”
“……好吧。”韩信不强求。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以后还会继续来与你聊天的呀。”
“嗯。”韩信心里逐渐对他可有可无。
“那今天就这样啦,再见。”
“嗯。”
白愉快地与朋友告别,被韩信的侍从送回家。
他又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
“真的要这样做吗?太子也许还希望你去学习经典呢。”
“母亲,拜师的礼物都送过去了呀,我们怎么能够反悔呢?我不擅长学习文字的。”白面不改色地说。
当屠户也是很抢手的前途啊。
“唉,也是。”
白安慰她说:“我之后也会努力学习文字的。只是先学一门手艺傍身嘛,这样也不怕将来活不下去啊。”
“也是……”
他们早就同意了这个结果。毕竟自家孩子笨笨的,背书背得慢,写字也写得不好。
白就再次开开心心地离开。
跑到屋后的小土堆,继续絮絮叨叨。
这是一小块坟墓。
墓主是一位小孩,叫杏。但墓里面没有尸骨。
这是当初他被抓走取血时,曾经庇护过白,在白之前消失的小孩。
被救出来后,他记得同伴的名字与长相,有人认走了方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家长来认领杏,白也不知道杏的尸骨被抛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与父母为伙伴立了一个空墓。
在白心里,太子救了自己,十八公子也救了自己,杏同样救了自己。
他们在不同的时候救了自己,延长了自己的生命。
“杏呀,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对吧?”
白摸摸小土堆,把飘上来的碎草叶捡掉,小声说最真实的心里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学这种事情。但是我必须去学,不然我就要……
“我想,一定是那些血影响到我了。我还记得看到手心的血流到碗中的样子。是忘不掉的东西。你也忘不掉吧。
“摸到小兔子死的时候,我的感觉也不一样……”
就像被唤醒了什么内心的想法,可能是阴暗的、充满破坏欲的想法,他分不清,但他想尽力去控制它。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
白念叨嘀咕两句。
他又站起身,跑回屋中,向母亲要来一小块饼,放到小土堆面前。
“这个是好吃的,就是上个月十七,你尝过的。你可能快要忘掉了吧,哎,昨天的饭可能你不喜欢吃。再尝一尝它嘛。”白站起来,说,“好了,祝我能够好好学习。”
他对着小土堆挥挥手,道:“再见,我们明天见。”
就好像土堆旁边仍然站着一个活着的友人,在温柔地看着自己,对自己笑,与自己告别。
白拍拍身上的泥土,跑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