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想到他被认出来了。!2,y,u,e¨d\u..-c.o?m!虽然他不明白对方脑海中的推理过程。
第一时间的惊讶过后,回应:“是的,我是。”
赵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雨。
但现在不是探究“为什么会是你?”的时候。他心里还记得自己前来这里的缘由。
“你所说的有关陕县的内容有文字的整理转述吗?”赵昌问。
他所询问的对象看似是雨,实际上是彭仓。
说出口的话,容易不假思索,无法成篇。但经过笔墨梳理,从脑海中的想法转换成具体的文字,就能够更为全面地展现一件事的方方面面。
写的时候在内心列好纲要,在写完之后还可以从头回顾,看有没有少的地方,查漏补缺。
这都是“说话”所不能代替的。
一问一答的对话式交流也容易忽视某些细节。
如果可以的话,赵昌想要读到关于已知线索的文字总结,而不是一句一句地再问一遍。
彭仓面对问题,心中忽然生出惭愧来,表情也没有刚才那样轻松。
他在认出雨之后,就沉浸在难得的喜悦中,竟然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本该做到。
但却在这里陪着雨,因而没有做到。
“我……”彭仓深感愧疚。
他很少像刚才那样表现出重情的一面。如果在身边的不是雨,是他家小孩,他可能都不会过分搭理,更何况耽误正事。
可这是一个稍微遥远略带亲近且又有着特殊含义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赵昌没什么可气恼的,人不是机器,总会有疏忽的时候,谁让雨恰好就满足了让彭仓疏忽的条件,“您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不是有意、刻意造成这样的结果,那就拥有改错的资格。
接连再犯,才应该划重点处理。^2\8!墈+书?枉¨ .已`发?布^最/辛!蟑!結^
“请您放心,我不会的。”彭仓保证道。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把对雨的和蔼与优待收起。
即便公子愿意宽容,他也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更何况,如果在一个问题上数次犯错,多次指出却没有更改,公子是不会继续包容的。
到时候要面临的不是可怕的刑罚,是内心的疏远与放弃。
假如纠正却无果,给了机会却不抓住,就没有必要再费心纠正。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能做某件事的人有很多,没有人是完全不可替代的。不适合做,那就换个位置。
“据你所说,陕县粮食紧缺,所以才在减少发放的口粮,导致疏浚河道的补充不足……”赵昌开始问当事人。
溢洪的事他知道。堤坝开始冒水的隔天,急报就送到他手上了。
这事看上去急,但其实是常态。
夏天的降水量增大,大部分地区就算没有发生洪灾也在源源不断地汇报“本县下了大雨,持续两天,水位上涨有点危。”
国内还有其他县城,尤其是南方一点的城池,有比陕县情况更危急的水灾。
掺杂在各项事务中灾害汇报,今天这县溢水,明天那县决堤,让他去直面现场,他会感到心痛。但在看到文字汇报的时候,想让他为此感到揪心,他真的揪心不过来。
他需要做的也不是心痛。而是合理调配足够的资源救灾。
“陕县不应该缺粮。”赵昌陈述事实,“在得知的时候我令荥阳开仓运去三万石,陕县仓中也应该剩有两万多石余粮,加起来都足够全县撑到秋收。”
更何况受灾面积没有全县那么多。
光靠陕县本身剩余的粮食就足够撑住了,他后来调配那些是为了在水退之后,让他们有口粮重新加固堤坝,进行更多的工程建设。
并且考虑到水淹没了农田,会导致一部分家庭今年收成大幅减产,免除他们的税赋之后,可能也不够吃。¨三*8·墈?书_枉~ +埂+辛·嶵!哙?额外的粮食也是为了给许多可能发生的其他情况兜底。
因此他拨去的粮草足够供陕县接下来几月使用,直到秋收粮仓重新丰盈时,让它们来衔接这段空档期。
“你离开时,水位如何?还在涨吗?”赵昌问。
“雨停了。听他们说,已经在下降。”雨回答道。
“那现在大约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溢洪并非决堤。如果堤坝决口,严重一点的情况,大约要一月才能退水。
但局部的溢洪,少则三两天,多也很难超过十天,地表的水就能退去。之后可能还会有部分地下水反渗,但是这淹不死人。
“调用民力来进行临时筑堤、疏浚河水时,减少的口粮究竟少到什么程度?”这决定了赵昌应该给出多大的反应。
雨刚才也被彭仓问过这个问题,说:“我在离开前听闻的还是男子早晚各三
分之一斗,女子一日三分之一斗。”
这是按照刑徒的标准来了,但就算是服刑的人,干体力活时吃的也比他们好一点。
在重体力劳作的时候,男子早饭要加到半斗,其他时候的工作,才是以男女早晚各三分之一斗为标准。
只有一些受到饥饿惩罚的囚犯,一天才只能吃一顿饭,一顿饭三分之一斗。
“我知道了。”赵昌心里大概有数。
他不再继续询问,而是对彭仓说:“接下来可以请您把其他内容写给我吗?我要先去联系三川守。”
问出足够做出决定的主要信息就可以了。剩下来的都是用来辅助决定的内容,没有必要非得现在问个一清二楚。
还是让彭仓整理好。之后再看。
“是,我这就去完成。”彭仓应下。
赵昌再看向雨:“你……是怎么来的咸阳?住在哪里?”
雨一下又紧张起来,但现在的紧张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感觉不一样,他的话变多了,像是在疯狂解释不想让太子担心:
“我原本要和翅叔一起来的,但是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最好还是不要和我一起,耽误正事。所以我们请了几位游侠来帮助我抵达咸阳,我们,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借宿的地方,他们可能有找到。”
越说声音越低,心里越没有底气。
他一来咸阳就跑去举报告状,没时间处理住宿问题。
赵昌再对彭仓说:“您看着也帮他解决一下吧。实在不行,就在明台宫找一间空房,闲暇的时候还能直接去读点书。”
明台宫内本身就有宿舍。用来给那些通过考核但暂时没地方住的预备役实习生住宿。
“好的。”彭仓再次应下
“那就先这样吧。”赵昌把这边的谈话暂停,去给该传信的人传信。
这是在他眼里不算是太过越线,但想要当做无事发生,只轻飘飘地责令整改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陕县之前的仓储确实有点问题,导致没法正常供应餐补。在收到新调去的增援后,如果只用来救灾是足够的,但这样一来,那些和增援一起到达的新的后续建设计划就无法按时完成。
所以,从开头的时候就在减少每日的供应量,延长供粮的时间。用这种克扣的方式,直到完成秋收前的建造任务。
他们应该是想着,等到填补上新粮,这种折磨的日子大概就能结束了吧。
赵昌在向三川郡守李由写令书。
他现在倒是挺想不给面子地放一队特派员直接跑去陕县大闹一通,把县官撸了,但这建立在当地无人可用的前提下,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且,也没有调查清楚仓储出现问题的具体原因。
是为了账面好看一开始就在向上微调虚报,还是中间有官吏贪墨,又或者是县内的豪强对存粮截流……
至少李由是可信的。
那是他辖区内的县城,他也有义务对统属范围内的差错担责。
让他派人暂时接管陕县的后续重建工作,提供足够的援助,并且调查清楚原因。
赵昌盖好章。
派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到李由手上。
目视信使告退,携带着传信离开咸阳,奔赴远方。
赵昌想着李由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带来结果:不要让我失望啊……不然我就……
让你弟弟领任务到你面前跳脸。
把这个戳心的想法暂时搁置,他现在也没心思回家休息了,干脆坐在这里认真复盘秦国的水利工程。
在之前捣鼓出类似于土法水泥的建筑材料之后,尽管它还有不少缺陷,但是在防水上比普通的夯土要好。
因此,在产出受限的情况下,首先大规模推广应用的地方就是水利。
全国水网密布,只要有耕地就有河流。到处都是堤坝,应该从哪开始更新?
他们综合考虑了地理险要性、材料可得性以及工程的效益、政治经济价值等条件,来安排各地的优先级。
如果当地可能面临重大的洪灾风险,且战略地位显著,周围有一定的原料供给,人力储备充足,是漕运航道的关键节点……纳入种种评估标准。
最后以黄河中游峡谷到平原的过渡带为先,分为陕县段与洛阳成皋段,各设方案加固;之后是支流汇入的壅水区,如汾渭盆地的入口、沁河入黄口;接着就是关中核心的经济区:郑国渠的渠首、渭河的漕运段……
陕县周围的水利工程是最先完工的,它的抗洪能力在当前还算优越。
将它放在最前改造,本来就是因为这一段河流受地形的落差影响容易出现水患。
因而之前在看到陕县的漫溢汇报时,赵昌感受不到惊奇。
后续的救灾情况也是早有预案。不作妖就能好好的,一点事都不会有。
但就是有人不听话,还想着隐瞒,想着撑到新粮入库就可以成功瞒天过海。
赵昌将内心的想法过了
一遍,能吐槽的人不在身边,于是提笔给遥远的老父亲写信。
老爹你看看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