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趁着康康还在外面,您快点走吧。”赵昌把人送到大门外,贴心地嘱咐,“对了,来之前您说过要好好处理上奏,您要努力啊,我们明天见。”
他挥手拜拜,转身就跑回家。
溜得太快,嬴政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
“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即便以对话阻拦,赵昌脚步也没停,道:“就是刚才,刚才在车上这样说的。”
眼看着他就要走入大门,把大门关上,嬴政的判断认为这时候不能用命令说“你给我回来”。
因为现在的儿子是究极不要脸形态,听到命令不一定会停,反而可能会当众哽咽地说出“为什么呢?这是您答应好的事情啊?您已经不爱我了呢?真是让我心碎!”
嬴政不能接受这样的社死。
之后派人强行传唤,虽然可以,但在无形中越过了两人设下的玩闹界限。
可是,就这么让儿子逃掉工作,他也不愿意,大门周围都是悄悄看好戏侍卫,不能追上去拦住。
你追我赶,有损形象。
但需要想办法让昌停下。
判断完毕。
嬴政一把抓住腰带上悬挂的一块小玉螭,猛地用力,拽断。
握着“武器”,瞄准前方的身影,挥臂一掷。
玉螭像白色的小流星,咻地飞出去,精准砸到赵昌背部,隐约还能听到一声碰撞的闷响。
它命中目标,被反弹落地,碎裂。
赵昌被打了一下,愣住,缓缓转身。
后背还有一小圈在泛着微疼。
地面上躺着碎成三半的白玉小螭。
无声地诉说它的壮烈牺牲,但是能为主人奋不顾身,一切都值。
“你把它摔碎了。”嬴政走过来,说。
赵昌成功被突然的一击拦住,停下脚步,给嬴政留住了追赶的余地。他的迈步不紧不慢,停在儿子面前。
看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家崽,嬴政眼中带着自得的笑意:
“你该赔我玉佩。”
赵昌:……
碰瓷也不带这么碰的!
这是我弄碎的吗?!
怎么?我用背把它摔碎了,是吗?!
好不要脸一人!
有些人无赖起来真是要突破底线,让人大跌眼镜。¨比\奇-中\闻!旺? +免!沸·粤.毒?
“您怎么能这样对我?”赵昌沉痛致辞。
嬴政哼笑:“呵呵,走吧。以工抵债。”
你还想逃工,做什么美梦?
“……知道了。”赵·忽然背上莫名其妙的负债·昌好气又好笑,把碎片捡起,站起来,夸,“您的做法真是有够不讲理的。”
老父亲收下夸奖。
做事当然不能太拘泥于常理束缚,怎么便捷怎么来。
“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再不讲理一些?”赵昌小声问。
声音像幽魂一般,顺着骨缝冰冰凉凉地蔓延。
嬴政:。
他有不好的预感。
赵昌问:“可以吗?”
“你什么时候讲过理?”
“您不要污蔑我,我是个很注意界限的人。”赵昌手腕轻动,向上抛碎片,接住。
他愉悦地发预告函,笑道:“父啊,原本我担心您一时接受不了,还想放松一些,慢慢来,但我觉得,现在似乎可以更放肆一点。”
嬴政当即说:“你回去吧。”
刚才就不该想着让他停下,死皮不要脸的。
“不行呐,我还有欠债要还啊。”赵昌笑得愉快,“我要在您身边做事,以工抵债啊。”
“……你没有欠债了。”债主直接抹掉欠款,“滚吧。”
“您真是宽宏大量的善人,愿意消除我的欠债,我怎么能辜负您的好意?您对我太好了,我心里对您有亏欠,我一定要帮您!”赵昌就是不离开,紧紧跟在一边。
嬴政偶尔想死一死。
他低声警告:“你不许在外人面前说那些胡话,听到没有?”
“那也不叫胡话,他们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赵昌反过来嘱咐,说,“陛下……”
嬴政一愣,他还真没听过这个称呼从家崽口中冒出来。
心中有一种“你谁啊?你不是我儿子”的奇怪感觉。~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
“……您应该明白,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得到。您对我的话语表现得越敏感,我就越想多说。所以,您可以镇定一点,把它们当成很普通的要求,不要给予我特殊的反应。这样我很快就会失去兴致了。”
嬴政不信:“你会吗?”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放在儿子身上,他总感觉有坑。
“我会啊。”
“我不信。”
“可是您总不能经常一惊一乍吧,这样有损您的威严。”
“那你就闭嘴。”
我会一惊一乍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嘴嘀嘀咕咕的不停说些让人受不了的话。
赵昌拒绝:“可是我只是想要您的一句喜爱而已啊,我竟然连这都不能得到吗?我的人生这样凄惨,我会死不瞑目的。”
“……你就是仗着我偏疼你。”
不然我早就把你关起来,或者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是的。”赵昌骄傲点头,“所以您可以说了吗?”
嬴政躲不过,变被动为利用,道:“你把奏疏多批复一点,我就考虑一下。”
娴熟的画饼之术。
“这样吊着我是没有用的。”赵昌不吃饼,“但是我愿意帮助您,听从您的命令。”
“你没有被它诱惑,这能算是你想听吗?你不想听,你是故意想要看我窘迫?”嬴政拳头硬了,想痛殴家崽。
“我没有,我真的想听您说……”
……但和你心里的认知不一样。
老爹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我一向不喜欢逼人做事。
我会这么做,放在最前面的影响因素不是我想听,是你想说。
你心里想说,但说不出口,所以我才会开始“逼迫”啊。
你就没发现,你对我的那些话没有生出过真正的反感吗?这就说明……
“唉……”赵昌摇头叹气,“我们不聊这个了。”
老头虽然在事件上敏锐,但是对于情绪还是太迟钝了……也可能是怪我在这方面太敏锐。
嘿嘿,不想直接告诉他,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你看起来很欠揍。”嬴政说。
“没有。我只是深刻地反思自省,认为应当专注地解决正事,接下来再讨论我们的私事。”
嬴政不明所以,但他清楚自己逃过一劫:“这还差不多。”
他只是短暂地逃过一劫罢了。
赵昌在心底罗列观察老爹反应的有趣计划。
每天都有新花招,总是猝不及防地突袭,问几句话。但问完也不继续强求,就像完成了每日任务一样,隔天再来。
嬴政大概是真的听从了劝告,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反应明显,逐渐脱敏变得淡定。
见到儿子很识数,不继续追问,他也心安理得的用平淡的态度继续拖。
……
“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点吗?”
“没有。”
……
“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点吗?”
“没有。”
……
“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点吗?”
“没有。”
……
“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点吗?”
“有。”
赵昌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你生病了吗?脑袋是不是已经烧糊涂了?有没有吃药?太医啊!快来救救我父亲,他已经病得不轻了!”
快救救他啊!
嬴政心如止水:“……想挨揍就直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嬴政言简意赅道:“铁锅做出了你想要的成品。”
冶炼的水平提升后,终于能去尝试其他可能。
锅体要壁薄,急冷急热时锅体易开裂,生铁流动性不足会产生冷隔、气孔,模具精度不足还容易导致毛刺,铁水渗碳形成微孔,表面粗糙粘锅。
为此,他们优化焦炭配比,提升铁水温度,模具用细陶土与稻壳灰提高精度,用地炕烘烤模具预热,铸成后锻铁杵手工打磨,再用油脂淬火……
“看来成品让您满意。”赵昌评价道,“这就是您今天更喜欢我一点点的理由吗?您的喜欢真是功利。”
“爱要不要。”
“要的要的。”
嬴政这才道出他满意的原因:“煮沸同量的水,它比陶、鼎所用的时间折减了大半,制餐时间缩短,它的重量也远远低于其他器具,辎重运输时更为方便,很适合行军。”
简直就是绝妙的战场利器。
后勤效率直接拉满。
“嗯。”赵昌也知道一开始不可能把它全用在民间,至少在短期内,做不到向下普及。
嬴政问:“它与炖煮炙烤的餐食不同,我尝过,还不错,你要尝试一下吗?”
锅做出来就是为了成为烹饪器具,因此,用它来烹饪也是核检质量过程的一环,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造出来的锅不好做菜,那就打回重炼。
太官们早就发挥他们的创造力,尝试过种种做法。
他们也没有想到,做菜的厨师和冶炼的工匠还能有业务上的深入交集。
“要!”赵昌有点激动。
嬴政知道他一定会答应,早就准备好了,直接让人上菜,去旁边小案上等待。
端上来的几样小菜看上去清清爽爽,赵昌觉得一定是自己加了炒菜滤镜。
分明是普普通通的青菜、肉,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
嬴政说:“尝尝吧,你不喜欢再改。”
“好的。”赵昌拿筷子夹住一叶菜茎,放入口中。
果然是想象中的一样脆。
猪油与酱料在热浪中催发出的全新风味。
脆生生的口感与弥漫的香气,难以从炖煮蒸制中获得。
只有本不存在于此的爆炒才能……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
“……这么难吃?”嬴政怀疑人生。
“没有。是太好吃了。”赵昌把突然失控的眼泪擦掉,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你的出息呢?”嬴政想到好几年前康康第一次吃栗子时,那小崽子也蹦出泪珠来,边哭边大声说好吃。
他无言以对,心想:还真是父子。
“……我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真是让您丢脸了。”赵昌戏精上身,唉声叹气,“您对我的喜欢变少了吗?”
“没有。吃你的菜吧。”嬴政无语,这小子天天随地大小演,自己演技抗性早就满级。
“哈哈哈哈。”赵昌轻描淡写地把眼泪揭过,开始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