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493章 怨女

在身弥岛这里并没有耽搁秦刚多少时间,至保州后,方腊便带船告辞后返回登州,而秦刚与护卫等人则从这里骑马前往辽阳。一路之上,以其身份,沿途随时会有好马轮替而行,竟是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了两三天赶回了辽阳。

秦刚前脚到家,后脚就来人说萧都总管有请。

萧奉先一见秦刚,便道:“徐老弟,你终于回来了!让我等得是好心急。前几日,我那叔父传来消息。皇帝近期对南院诸官多有不喜,恐怕近期就会调整。他便会为我谋取南院枢密副使这一职位,到时候,为兄可能就会离开辽阳了!”

秦刚一愣之下却是不忘先向萧奉先道喜,并承诺道:“萧兄请放心前往上京,辽阳这里的生意,萧兄的提成分润一分都不会少,每月结算之后,不管是暂存于我处、还是送去上京,到底是要现银、还是兑成那里稀罕的货品,都由兄弟我来给你尽数操办好。”

“唉呀呀!徐兄弟就是个讲究之人,此事办得是如此地妥帖!”萧奉先此时听得满意之后,又觉得面子上开始有过意不去,“不过你可尽可放心,先在这东京再稍稍待些时间,等我在南枢密院里站稳了脚之后,这天下各处的官职,且有你满意之地,为兄都会为你安排。”

大辽分北南两院,最高机构都叫枢密院。但是只有北枢密院才是真正掌管军事马政的,而南枢密院的实际职能却相当于大宋这里的吏部。而在这南枢密院下,设有知南院枢密事、南院枢密副使、知南院枢密副使事、同知南院枢密使事、签书南枢密院事等职位。萧奉先这次将要升任的职位,就相当于吏部侍郎的位置!自然是可以说得了刚才的话。

秦刚虽然在心中极其不喜萧奉先,但是此贼正是祸乱末代大辽的罪魁祸首,也是因为他的贪婪与糊涂,此时可以借助他之力,在这辽东地区,帮着自己来养军蓄力、外加监视女真人的缓慢发育。

而且,若是没有萧奉先这样一个大辽朝堂的搅屎棍,他也担心腐朽的末代辽国会不会在这段时间来个什么意外的回光返照,再给原本已经寂然无事的辽宋边境,带去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麻烦。所以,他也必须全力支持萧奉先在朝堂中的上位。

好在,秦刚对萧奉先的支持,明面上是为东京道兵马都总管府立下了累累战功,实现了大辽在东北地区近年来难得的控制能力,无论是南边的渤海人、西边的高丽人、还是北边的女真人,都显得无比地顺服,这也成为了萧奉先能快速升职的重要理由。

这点也符合秦刚自己对于东北方的整体计划。

暗地里,也是得益于萧奉先全力支持的打击辽阳地方豪强、垄断地区商贸,再加上自己独有的海贸资源,从而可以在辽东这里赚取到足够的商业利润。然后不过只是将其中的一部分收益送给了萧奉先,也算是羊毛出在了羊身上。

“徐老弟,”萧奉先犹豫了一番还是开了口,“上京还有一则消息,那便是皇帝已经恩准了西夏国主的最终请求,定于今年三月初,正式送成安公主入夏完婚!”

秦刚听了,却是一愣,转而笑着对萧奉先道:“萧兄为何提及此事,成安公主的这个婚约也是先帝时就定了,不觉之间,竟然拖了这么些时间,是该要完婚了!”

“我是真心实意地安慰老弟,可老弟却还把我当外人。想来当年你在混同郡王府中时,成安公主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别人不知道,却如何瞒得过我。”萧奉先却把声音再压低了后故作神秘道,“别人都说混同郡王的失势是因为我叔父对他的弹劾,其实只有政事堂里的几位,才明白这耶律宁不过是仗着圣恩眷宠,行事随意多变,不顾皇帝的想法,却是提了他不该提要过份要求!”

秦刚自然知道耶律宁被免职的直接原因是出于萧得里底的弹劾,自然也从耶律南仙的口中得知过,耶律宁曾为她向皇帝请求取消和亲的内幕。不过现在他在萧奉先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对这个消息非常意外的样子,配合地问道:“萧兄是知道的,在下本是混同郡王的家将,西征阻卜人之后,才得圣眷关注,又直接到了辽阳这里,其实对当时的诸多变化,也只能蜻蜓点水式的一些判断一些结果。”

秦刚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萧奉先的炫耀感,他摇摇头道:“说起来混同郡王这事,可跟老弟你脱不了关系。成安公主是美人爱慕英雄,一心想要嫁给你,而他哥哥终归是外室新晋子弟,又没有个长辈给他提醒。成安公主出嫁西夏这是什么事?是和亲啊!它不是什么普通的赐婚,说大了这是朝廷的脸面,是天皇帝控制党项人的抓手,他提这件事,可以大大触动了皇帝的逆麟,我叔父也只是依着皇帝心意行事,着实背了个黑锅啊!”

秦刚虽然知道萧奉先是借这个理由为他萧得里底洗白,也更想消除他俩之间关于此事的芥蒂,不过说到分析的这些理由真的算是说得过去:“在下也是至惶至恐,深感此事十分地对不起混同郡王啊!”

萧奉先却是亲热地拍拍秦刚的肩头道:“不过你放心,其实混同郡王现在做个闲散王爷也挺好的,至于你,不用说,他那边使不上力,还有哥哥我可以罩着你!现在成安公主这事已经定了,她便就是马上会做王后的人了,所以徐老弟还是要把这心放下来,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秦刚一听,一时之间也被萧奉先提这个意思弄得哭笑不得:“萧兄却是误会了,小弟自始至终,就没有敢高攀成安公主之心……”

“那哥哥看你也要年近三十,却一直单在这里。而且之前那越国王与王妃送你的莫娘,你还让给了我,唉!这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无地自容啊!”

“这个……”秦刚这时突然大致有点明白萧奉先的关注点在哪里了,正好因为提起了越国王夫妇,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十分合适的工具人,“实不相瞒,小弟确实有了爱慕之人,其实也是越国王与王妃所知晓的,乃是高丽国的长公主。只是迫于地位悬殊,此事才不能公开,只能徐徐图之!”

“哦!这事我也略有耳闻,想不到竟是真事!”萧奉先一时间却是有点如释重负之感,他点点头道,“其实哪里有地位悬殊?你是我堂堂大辽国的东北路统军使,又怎么配不上他小小高丽国的所谓长公主?老弟你放心,哥哥回到上京后,一定找机会让你再升官加爵,到时就是她配不上兄弟你了!”

“小弟在此先行谢过萧兄的关照与提携。”秦刚顺势感谢道。

“哥哥我这次回上京,倒是有一件事得麻烦你!”萧奉先这才提及了另一个正题,“就是莫娘!唉!我也是没办法,我那正妻是依照族规娶的耶律家女子,性格凶悍,我若把她带到上京,除了家里的喧闹之外,却是担心哪一天哪一处就会委屈到她,想想还只能把她留在这辽阳,所以……”

秦刚一听便想对了,这萧奉先果真是问话没废话,前面关心他的终身大事是假,在这里想着把托付顾莫娘这件极大哥的麻烦事。当下也只能回道:“萧兄放心,莫娘留在辽阳,吃穿用度皆不用愁,我再拨两什士兵轮流在外驻守听用,一切便如萧兄在此城一般!”

“还有就是,我可能得悄悄地先走。”萧奉先更加不好意思地说道,“所以今天能等着老弟你回辽阳我才放心,明天我就动身去上京,莫娘这边,还是辛苦老弟帮我美言了!”

“……”

秦刚接了萧奉先这摊烂事之后,心想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再次回到了住处这里,却只有郭啸及另两个轻骑营的指挥使还在,猪奴儿带了坦克营去了通州,而秦虎之前还去了宁江州那里代表秦刚巡查,正在赶回的路上,预计也就是这一两天能回来。

于是,秦刚也只能是简单地召见了辽阳守军的几个指挥使,然后快速浏览了一遍这段时间已经堆积起来的朝廷公文。虽然这些东西,他都分别授权给了秦虎与郭啸,又给了他们相应的信印让他们全权处理,但是处理后的副本,却总得需要他再逐一过目并确认的。

这夜,秦刚看完这些文书便就到了四更,不过好在辽国的政务极为粗糙。从朝廷来说,关于赋税的事情,是由东京留守事耶律淳去操心的事。东京兵马都总管府以及东北路统军使司只需要关注两方面的事情:

第一方面就是辽东辽北这里的安定。这方面,女真人被北上的坦克军以及曷懒甸那里的九州重骑军给看住了,然后渤海人那边又有了陈武的默契配合,自然是相安无事。

第二方面便是契丹贵族所关心的海冬青与北珠的进贡。这些都是大辽自立朝以来一直强加于女真人、尤其是完颜部女真人头顶上的沉重枷锁。对于这方面的压榨与征收,是需要辽东这里的军队配合进行施压的。好在此时的完颜部还不敢完全反抗,过去一年的任务,好歹也在各种催收中勉强完成了。

第二天秦刚起得较晚,下午的时候,郭啸过来说有事汇报,两人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城南上坎巷那里安排的士兵跑来报信,说是顾莫娘那里闹出事情了。

却是郭啸先反应了过来,他轻声提醒道:“萧都总管今天一早就悄悄离开辽阳城去上京了。”

“嗯!我去一趟,你等我回来再说吧!”

秦刚现在的贴身护卫已经换成了游珍他们,从保州那里开始就换回了辽军服饰。到了辽阳城之后,由于环境的安全,游珍便只安排了两人随行。

等到秦刚赶到上坎巷时,顾莫娘的东西已经砸完了——她在午饭之后,先是意外听说了萧奉先已离开辽阳城前往上京赴任的消息,然后才看到了对方给她留下了一份看着就十分敷衍的信件,让她安心在辽阳等他——这不就是被玩腻了后抛弃了的意思么?

秦刚走进后院,让护卫留在这里的门房口,此时已经听到顾莫不甘心地愤然发泄的声音:

“都不是东西!都是骗子!全是骗人的鬼话!……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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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站在那里用心地听了一会儿,发现规律差不多是骂个七八句之后,再哭上一阵子,然后再骂,再哭!骂的对象也基本集中在萧奉先身上,暂时还牵扯不到他身上。

于是,秦刚这才走进后厅,看到秦刚进来的婢女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赶紧下跪行礼,秦刚摆摆手便让她们退下去,然后自己便一掀门帘,走进了内室。

“好啦!想必在我进大门之时,就有人通报过来了吧!”秦刚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对方的做作行为,“听了一会儿你现在的劲头,要是真从有人给我报信的那个时间算起来,你的嗓子早该哭哑了吧!”

顾莫娘放下手中的丝巾,不过上面倒还是有些货真价实的泪水,恼怒地道:“姓秦……”

“叫我徐老爷!”秦刚厉声打断,其气势极为吓人,却是一下子吓得顾莫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规矩也不懂。”秦刚冷冷地提醒对方,“不是你我合作,而是你家阁主与我的合作,你不过只是这场大合作中的筹码,假如有什么任性举动危及大局,处理掉一只筹码,我相信也不会伤及我与阁主之间的和气!”

顾莫娘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对方说的显然便是事实。在这段时间,阁主先是对于她自作主张,勾搭上萧奉先一事,再加上受了刘嬷嬷的影响,起初非常地不满,认为盯牢秦刚才是正事。不过后来还是在顾莫娘的坚持解释下,才算接受了现实。

毕竟,以萧奉先的权势,对于完颜部的当前处境而言,也是有着相当不错的影响力的。而且顾莫娘最有力的一句反问:“如果我放弃了萧奉先,就一定能抓得住秦刚吗?”

但是现在,她并未能如愿地与萧奉先一同回到上京,从而证明了这一次的投资再次可悲地失利。她原本的想法是看看,能否趁乱博取点秦刚的同情或是愧疚心,再来寻找新的机会。

却想不到被秦刚一眼看穿,又一言点破。

顾莫娘此时无计可施,唯有以退为进,继续装可怜:“徐老爷既然看得如此透彻。贱妾也知自己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那就请回吧!”

秦刚哼了一声道:“你当我自己想来吗?若不是萧兄特意等到我回辽阳,是有话要让我带给你,我也不会费心跑这一趟。”

“他另有话带给我?”顾莫娘此时的眼睛又是一亮,似乎抓住了一根什么的样子。

秦刚的心里开始暗暗叹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看似精明并懂得算计与钻营的女子,对于任何低于她或相似于她的人,拥有着莫名其妙的一种优越感与过份的自信;可是一旦面对真正的强权与高位之人——比如完颜吴乞买、萧奉先——除了盲目的匍匐崇拜与逆来顺从之外,几乎没有其它明智的举动。

而如今的顾莫娘在面对秦刚时,则把这种矛盾的性格表现得更加地突出与集中。就是当秦刚向她表现出一定的善意与尊重时,仿佛灵魂深处的高傲郭小娘就开始苏醒;只有秦刚的一声断喝,点明如今他们之间极其严肃与冰冷的相互合作利用的关系时,她才会真正地回归思想上的理智与行动上的自卑。

每个人的先天出身与后天的眼界,决定了他的站位与视野。秦刚不由地开始嘲笑了自己刚刚不必泛起的那丝圣母情怀,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去关心与拉扯的人太多,眼前的这名女子,有着她自己清晰与明确的人生目标,何必需要他去过多的担心呢?

“萧兄是大辽国的国舅,他的正室自然只会是耶律家族的女子,并且母族就在上京。你一个汉人妾室,贸然跟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秦刚也就例行公事般地将萧奉先的嘱托转告,大约也就是:不带她去上京乃是时势所迫、安置她在辽阳却是最好的考虑。而且还会承诺,一旦他有外放上京以外的机会,就一定会再与她在一起。

“萧国舅的前程无量,在这个时候,你若是缠着他非要去上京,不就是给他添乱、让他生烦么?再说了,辽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真的能离开这里前去上京?你是不是忘了阁主留给你的任务了吗?”

秦刚最后的几句话,彻底让顾莫娘冷静了下来,低头不语了数刻。

“贱妾谢过徐老爷的提醒与指点。”在认清了现实之后,终于缓过劲来的顾莫娘却开始品味起这次秦刚过来的态度,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与她一直就纠缠不清的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地无情、那么地讨厌。甚至她还想到:自己到目前为止,名义上还是这个男人的小妾。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底气、信心以及幻想,似乎又全部出来了。

不过,秦刚却没有给她太多的机会,他立即转身走出了内室,并叫来了侍奉的婢女,再次嘱咐,要求她们得用心侍奉, 同时也明确了会加强宅子护卫,再次强调除了他与偶尔可能会回来的萧奉先之外,不得放任何男性进后院的规定。

秦刚所想的是,自己接下来在辽阳的时间太少,缺了萧奉先的约束,对于女性杨花的顾莫娘来说,如果不加以防备,鬼知道她会不会另生出事端,还不如借助萧奉先的理由与名头,将她牢牢地控制在上坎巷这里。

“他为我作了如此周密的安排!是不是对我还有余情未了?”世上的蠢人总是不会缺少的,就在此时,上坎巷里的这位女主人,又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