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国营中小型企业工人的平均工资是三百五十元左右，加上奖金、职务津贴、加班费什么的，绝对不会超过五百；而像这条街上开店的私人老板一个月最多的也不过挣到五千左右。
查易这个店每个月能挣满两千已经是非常好的生意了，像摆在外面半斤重的石膏泥人，卖五元左右，成本是四元，毛利不过是一元，要卖掉两千个……
查易平时也是个奸商，有时候看人定价，遇上外国人还会翻倍开价，不过现在倒是一副燕父挚友的语气说道：“那怎么行？这么算，你连石膏的成本钱都收不回来啊！”
石膏泥人之所以会流行，说起来就是成本低。
一个半斤重的石膏泥人，石膏成本也就是一块三到一块五左右，真正贵的是模具和人工，还有就是泥人原模的费用。
那些开作坊的，一般都会自己翻模，原模都是买的现成的，因为没有知识产权，只需要买一个线条清晰的手捏泥人就能翻模，大致在一百元上下，加上翻模的成本也是一百元左右，另外一套橡胶模具大致能生产一千个出头，核算到每个泥人上面是两毛钱，最后就是彩绘的成本……
查易除了捏制原型没做过，其他都做过，对于成本能算到“分”，他自然是清楚的，要是燕兴提供泥人，即使其他工序都是自己做，也需要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成本，拿两成根本不挣钱。
也就是说，只有当月销售额在两万以上，燕兴才能挣到钱，而且最多也是一千多块，这里面还不包括燕兴自己捏的泥人原模价值。
听老公这么问，毛大红脸上都微微有些发烫。
这成本核算，她也是一清二楚，原本想拉拉查易提醒一下的手也缩了回来。
要是燕兴是个成年人，毛大红也就顺水推舟了，可是燕兴还没满二十呢……
燕兴却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叔、婶，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燕兴就拿张凳子坐在了门口，打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查易和毛大红再次对视一眼。
夫妻两很默契地没说什么，一左一右站到燕兴身边，看他怎么做。
“你这是要现场上色？”毛大红惊问。
“对！我要做的是每一个泥人都不一样！”燕兴斩钉截铁说道。
粗货为什么叫粗货？
手工作坊用模具做出来的小批量成品，而且是用低廉的石膏作为原料的，才称为粗货。
统一样式，统一上色，熟练工基本上是十个同时上色，画完一种颜色，再来第二种，很多地方都是粗制滥造，随便涂两笔，以便加快速度。
哪有粗货每一个分别上色的道理？
可是偏偏燕兴这么做了！
他的灵感来自于张彦的那条鱼。
事实上，他第一次做的也是鱼。
给查易的原模里就有他第一次翻模的“鱼”，混在父亲的原模中。
放在燕兴面前的是一排五条“大鱼”。
燕兴开始上色之后，每条鱼都是不一样的，最先成品的是一条大青鱼，但是鱼鳞就是三种颜色，深青、三青、淡青，还有一丝留白，整条鱼看上去鲜亮活泼，点睛之后更是活灵活现。
接着是一条大红鱼，一条湖蓝色大鱼，一条银红色大鱼，一条金红色大鱼。
查易夫妇都看呆了。
他们浑然没有察觉，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也包括满眼亮晶晶的隔壁李嫂。
“这鱼卖吗？”一个年轻人凑上来，指着金红色的大鱼这条鱼是最后画出来的，三层渐进红色的鱼鳞上细密的画满了金色的须纹，加上背部的整片金色，和两条金色的长须，就是一条金鲤，在古代金鲤就是跳跃龙门的龙的前身，所以寓意非常好。
查易一听有人买，差点扑上去抱着不让卖。
“卖，怎么不卖，稍等干一下就能卖了。”
那个年轻人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有些消瘦，双眼紧紧盯着“金鲤”：“一百块，卖给我吧？”
一百块？
买个石膏泥人？这货是不是疯了？
街上到处是卖泥人的，只要转几家就知道大概的行情，像这样大小的手捏泥人，在三家大店里，能卖上一百的价格，起码是泥人厂的高级工艺师的作品。
石膏的……再大再精致的也没有一百这个价格啊！
围观的人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
可是他只盯着“金鲤”，双眼发光，根本不看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查易还想说什么，毛大红一个健步冲上去：“卖，卖给你了！给钱！”
年轻人立刻掏出十张大团结，抱起“金鲤”就走。
“哪有这么贵的泥人啊！”
“我知道了，这是托！就是专门擡价的。”
几个自以为聪明人的路人纷纷议论道。
看到成交，隔壁李嫂心里就像被戳了一刀似得，这才几点啊，居然毛大红的店里就销售额达到一百了？一个泥人挣的都顶自己一天了！
李嫂非常不平衡，不过听到有人这么说，她恍然大悟，跟着讥讽道：“我说呢，原来是自己出钱找托来买自己的泥人，真是不要脸。”
毛大红立刻反击：“谁不要脸啊，谁找托啊，你那只眼睛……”
正这时候，那个买了泥人的年轻人又回来了。
李嫂哈哈哈笑起来：“这是来退货了？”
查易夫妇也呆滞了，一脸苦涩。
查易瞪了老婆一眼，心说，都是你卖这么贵！
毛大红委屈啊，明明是他自己开价的……
年轻人扭头对着身后的一堆中年夫妇：“爸爸妈妈就是在这里买的。”
查易和毛大红一听，心就沉到底了。
中年夫妇面带忧色，尤其是中年男人皱着眉头。
“一百块一个石膏泥人？就是这里买的？”
完了完了，真是来倒翻帐的！查易想要解释一下，可是张张嘴却没打出声音来，他只是看了一样燕兴，人就往店里缩了缩。
毛大红硬着头皮：“是啊，请问什么事？”
“什么事？明摆着要退赔呗！哈哈哈”李嫂忍不住插嘴。
一大早要是就赔钱，那不是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