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误闯◎
半个时辰前,南华院庭院雨声潺潺,屋内却是安静一片。
殷绪在书房,采秋文静不多话,于是顾嬷嬷也不多说。她拿刷子细细刷过柔嘉床铺上的浮毛,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声。
估摸着柔嘉差不多该回了,顾嬷嬷归置好毛刷,撑起一把红油伞,出了耳房,去了殷绪那边。
平安与薛非一个靠着门框,一个站得笔直,守卫在廊檐下。见顾嬷嬷过来,平安笑问,“嬷嬷可是有什么事么?”
顾嬷嬷喜欢这两个看着长大的忠仆,慈爱道,“我与驸马说两句便好。”她扭头朝书房的窗户轻唤,“驸马。”
殷绪正在看书,听见顾嬷嬷的声音。这位是长辈,又是公主身边颇具威严的仆妇,殷绪没有怠慢,起身推开窗,沉静地看着她,“顾嬷嬷?”
顾嬷嬷笑吟吟道,“驸马,公主快回了,今日雨大,我与采秋忙碌不便,能否请您去接一接她?”
其实只是借口,她也是看殷绪待公主态度软化,这才有意撮合。只是驸马爷到底是孤冷骄傲的性子,顾嬷嬷打定主意,若是他拒绝,自己一定不会胡搅蛮缠,以免适得其反。
殷绪看了看天色,确实雨意连绵,一刻未歇,地面都已湿透。
只不过顾嬷嬷与采秋,再如何忙碌,也都是围着公主打转的事——她们当真忙到无法去接主子。
见殷绪沉默,虽未答应,但也并未显示拒绝,顾嬷嬷笑着劝道,“那大伞颇重,我们举得费劲,驸马爷身强力壮,又宅心仁厚,必定会体恤下人。”
左右他也不是非要看书不可,去接一接也好。殷绪静默道,“好。”
顾嬷嬷喜笑颜开,屈膝行礼,“多谢驸马爷。”
于是柔嘉下车时,便看到一言不发,站在府门前的殷绪。他穿着一身黛绿近黑的刺绣长衫,举着红油大伞,眉目沉静、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像一株烟雨中的广玉兰,又似写意的江南水墨画。
柔嘉笑开,柔声唤道,“驸马。”见春与知夏也跟着笑。
殷绪沉默地走过去,将伞遮到柔嘉头顶。
下人擡过马凳,柔嘉提起裙摆缓缓下来,眼睛仍笑弯弯地盯着殷绪。
她的喜悦太过明显,目光带着热切,殷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扭开了头,淡漠道,“顾嬷嬷叫我来的。”
顾嬷嬷叫你来,你便来了。将军府的殷二公子,什么时候这般听话?柔嘉仍只是笑,并不拆穿,道,“嬷嬷当真体贴。”
眼角看到柔嘉那看穿的笑,殷绪更不自在,举步朝府门走。他身高腿长,步子颇大,两步便走出老远,柔嘉不得不提裙快步跟上。
见柔嘉跟得费劲,殷绪不动声色放慢了步伐。两人隔得有些微的距离,殷绪将伞举在柔嘉头顶,自己青墨色的肩头,很快被雨伞边沿的水打湿。
柔嘉侧头擡眼看了看,抿抿唇,左挪一步,紧挨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你的肩膀都打湿了。”
殷绪自然感觉到了肩头的凉意。他过惯将就忍耐的生活,并不在意,只有柔嘉,会替他在意。
殷绪侧目瞥了瞥柔嘉,没有出声,却也默认了她的靠近。柔嘉心中暗喜。
进了垂花门,走过长廊,跨过南华院院门,走过庭院,一路沉默,却不见尴尬,只觉温馨。
上了台阶到达檐下,已不必再打伞了。殷绪沉默地将伞收起,柔嘉想了想,将手伸向殷绪肩膀。
见状殷绪的身体又紧绷起来,眼中半是戒备半是询问。
柔嘉浅笑了笑,轻声道,“我给你擦擦水。”
殷绪便不动了,放松下来,只是转开视线,盯着庭院中一块刻了字的巨石,却不看柔嘉。
柔嘉也不介意,拿手中帕子,轻轻拂去殷绪肩上胸前刚沾上的水珠,又低声嘱咐,“下雨天凉,回去换件衣衫。”
殷绪低浅地“嗯”了一声,转身跨过门槛,走向内室。柔嘉跟上,压低声音道,“我与父亲已说妥,他会派两个得力好手。”
薛怀文和柔嘉办事,自然是稳妥的。殷绪看向柔嘉,沉声低道,“好。”虽未言谢,可眼中谢意明显,再细看那嘴角,似乎要翘起来。
柔嘉便也跟着轻笑,她终究没有转达薛怀文的那一句,保卫江山社稷也好,卷入尔虞我诈也好,她都希望殷绪平平安安,永不要死。
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衫,殷绪仍去了书房。柔嘉这边,也安安稳稳地沉入了空灵雨声带来的安静里。一切已准备就绪,就只等陈昱那边决定,到底月末的哪一天夏苗。
晚间柔嘉洗浴过后,听着雨声,坐在拔步床边,倚着勾起的帐幔,低头看书。她并不是非要看书,只是想等等殷绪,虽两人并无亲昵,但像昨日那样说说话,也是好的。
殷绪却回得颇晚。昨日与柔嘉有事商量,他并无觉得不妥。但今日无事,不再存在话题,想到要与柔嘉相处,还是在夜深安静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便觉得不自在,因此刻意拖晚了时间。
柔嘉等得疲倦,见他回来,强撑着期待地看着他。殷绪看她一眼,却是移开视线,漠然道,“……夜深了,休息吧,公主。”
柔嘉觉得有些失望,又试探道,“你的伤……”
殷绪道,“已大好了。”
无话可说了,柔嘉只能放下帐幔,闷闷睡下。
第二日依旧下雨,天色阴暗,殷绪仍是早早起来,柔嘉也听着动静起身。
令采秋掌灯,房内顿时大亮。潮湿与冷意弥散,柔嘉拢了拢斗篷衣襟,走进耳房,对正洗漱的殷绪道,“今日阴雨,出行不便,宫里恐怕会罢朝。”
殷烈不教,殷绪不懂这些,将信将疑地看向柔嘉。
柔嘉表情笃定,这时,宫里的大钟敲响,声音洪亮,余音连绵。柔嘉侧耳数了一下,道,“一共五声,是通知大臣今日不必上朝。”
她脸上带笑,藏着一点“看我说对了吧”的小小喜悦,娇俏又生动。
殷绪又觉得嗓子发干,挪开眼,轻咳一声,“那我去书房。”
正准备出口让殷绪再睡一会儿的柔嘉,“……”
她道,“天色还暗着,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不了。”殷绪简单留下两个字,转身出了耳房。他这一去,早膳午膳都未回。
下午殷正一手撑着纸伞过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仆人,皆是手托木匣。
殷正站在厅中,他受伤的胳膊仍吊着,极其艰难地给柔嘉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公主和驸马的月俸送到了将军府,夫人特命小的送过来。”
柔嘉喝了一口茶水,面色冷淡。柔嘉是有宝册在身的公主,享正一品俸禄,驸马都尉享正五品俸禄,两人加起来不少。不过无论多少,秦氏都不敢处置公主与驸马的俸禄。
毕竟父母俱在,殷绪不能分家,柔嘉心知身为一个儿媳,如果懂事,应该主动将俸禄还回去,让秦氏处置,给当家主母一个面子。
但想到这个家如今已到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地步,柔嘉便不想给他们这个面子了。
“好,有劳婆母与管家了。”柔嘉简单说了一句,并无其他。
殷正见柔嘉没有下文,知道她的态度,便命仆从放下木匣,自己行了一礼之后,带人退下。
见春过去,一一打开两个木匣,里面都是沉甸甸的银两。
柔嘉柔和了眉目,浅笑道,“将驸马的俸禄送过去给他看看吧,毕竟这是此生的第一份俸禄。再问问他该如何处置。”
见春称是,捧了木匣出去,知夏跟在一边,给她打伞。
那匣子实木制作,本就颇重,加上内中银两,见春抱得吃力,到了书房附近,便有些抱不住。
薛非过来,单手接过木匣,轻轻松松抱在手臂。
见春咦了一声,笑嘻嘻道,“我以为你是根木头,原来挺热心的。”
薛非沉默不语,见春落了个没趣,暗自做个鬼脸,而后道,“这是驸马的俸禄,拿过来给驸马过目。公主还让问问,要如何处置。”
这边柔嘉让采秋收起银两,顺着看起了账本。
院中如今多了吴嬷嬷、两个小厮,薛非与平安也填了长吉与青竹的缺,情况不同了,月钱也该调整一番。
柔嘉正想着,见春又抱着匣子回来了,知夏不在,是转去了房间更衣。
柔嘉朝见春看过去,问道,“驸马如何说。”
见春如实禀报,“驸马说,公主处置便好。”想到殷绪说话时的那张冷脸,见春也颇为正经。
柔嘉眨了眨眼,“没了?”
见春疑惑着也眨了眨眼,“是没了。”难道还应该有什么么?
柔嘉犹豫一瞬,试探问,“他……是否高兴?”又或者想到驸马都尉低人一等,而有些生气?
见春回忆了一番,为难道,“驸马总是一张冷脸,我不知他是否高兴。”
柔嘉无奈,“罢了,晚上我自行问他。”
见春退下,柔嘉仍看账本,招来顾嬷嬷商量一番,又让采秋一一记好。
晚间殷绪又回得颇晚,回来时柔嘉倚靠着床头,手中抱着一个大枕,脸色静默,不知在想什么。
柔嘉什么也未想,只是等得疲倦,又不想这样睡去,仍等着殷绪。
殷绪回来,看到柔嘉一双杏眸不似往日光辉熠熠,弥漫着疲惫,心脏顿时一阵紧缩。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他微微拧眉,道,“公主以后早些休息……”不必辛苦等他。
柔嘉浅浅一笑,“我是想问问驸马,你的俸银,如何处置。”
殷绪转身走到罗汉床边,展开锦被,淡声道,“公主处置便好。”也不看她。
虽让柔嘉替他管理俸银,代表着对她的信任,甚至是认可了她妻子的身份,但柔嘉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殷绪又道,“公主睡吧。”然后躺进被中,闭上了眼。
柔嘉失落,她觉得一切似乎有所改变,却又一成不变——殷绪与她,还是如此疏远。
再晨起时,已是云散雨收,清凉的墨蓝天幕,星子渐渐隐没。
大理寺的官差仍在。殷绪没有等待殷烈,骑马率先去了皇宫。
在奉天殿外排队等候的时候,薛怀文冲他招了招手。
殷绪微低了头,恭敬地过去,朝他拱手行礼,“……大人。”将要出口称呼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若是再称国公大人,而不唤岳丈,只怕会伤害柔嘉的脸面,于是嗓音一时滞涩。
薛怀文并未在意这个细节。他想着猎场埋伏的事,冷冷瞥了一眼另一侧队前的殷烈,而后看向殷绪,唤道,“贤婿。”
他同殷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心行事。”
殷绪再度拱手,他试了试,发现岳父叫不出口,换个称呼却自然得多:“小婿知道了。”
“嗯,”薛怀文听他自称,知道他是认了这门亲事,认了柔嘉,面上一喜,笑道,“回去罢。”
旁人只当殷绪遇刺不久,将将入朝,所以薛怀文特意嘱咐,并无人在意。殷烈也是如此以为。
殷绪不过一个闲职,散朝后无事可做,很快回了府中。
采秋早间带着厨房的婢女小厮去采买食材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晚开的栀子,遂买了回来。柔嘉命她放入盛水的银盆,花厅、卧房各摆了一些,顿时满室生香,比熏香更清新好闻。
殷绪进来后闻到那香,顿觉心旷神怡。
柔嘉见他回来,朝他柔柔一笑,又吩咐吴嬷嬷给他备膳。
殷绪静默地看吴嬷嬷出门,扭头回来沉静地看着柔嘉,道,“今日朝会上,皇上将夏苗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八。”
柔嘉笑容敛去,低眉算了算,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擡眼看向殷绪,郑重嘱咐,“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殷绪想着朝堂之上,陈昱轻蔑而又胜券在握的模样,眼神冰冷,低低“嗯”了一声。
柔嘉仍不放心,又问,“今日见着父亲了?可与他商议了么?”
殷绪道,“国公心里有数。”他性子这么冷,与薛怀文接触太多,恐引人怀疑。
柔嘉细想一番,觉得也是。计划已经确定,该说的话也说了。柔嘉只得换了个话头,“这栀子香你可喜欢么?要不要书房也放置一些?”
殷绪看了眼银盆中素白洁净的花朵。过去他从不曾留意这些,只觉得一切没有分别,与他无关,如今他道,“……好。”
柔嘉便吩咐见春送一盆过去,又朝殷绪笑,“如此你的书房也可香气宜人。”
殷绪没有接话,他着实沉默寡言,站了一秒,只觉得无话可说,便转入饭厅,吃完后径自练武,而后在书房待到了晚上。
南华院与东英院,都在等待六月二十八的到来。整个殷府,因为这种等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静。而柔嘉却在这平静中,越发感觉到了与殷绪的疏远。
转机,出现在几日后。
接连几日都是晴天,明晃晃的太阳一晒,又是酷暑难耐。
晚间,粗使婢女们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来,一桶桶倒入雕花浴桶中。见春给热水中加入理气活血的玫瑰花瓣,知夏则从衣柜中拿出寝衣,搭在折页屏风上。
正是一年中又湿又热的中伏,沐浴只会洗出一身汗,好在房中仍有冰块的余温,勉强算是舒适。
知夏帮柔嘉解下衣衫,道,“再过几日立秋,便不会如此湿热了。”
柔嘉跨入浴桶,将身体浸入水中,轻声道,“只怕驸马更加辛苦。”她尚好,每日可待在清凉的房中。殷绪不行,每日还得上朝,练武。
见春便笑,“公主当真是体贴驸马入微。”
柔嘉看她,微恼,“多嘴,明日便将你许配给薛非。”
见春苦了脸,连连告饶,“公主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多嘴了。让奴婢嫁给薛非,还不如嫁给一根柱子。”
驸马孤冷寡言,好歹在公主和国公面前会多说几句,薛非那根本就是无口。见春觉得,哪怕只与他待上一日,自己便会憋死。
知夏在旁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来。
主仆三人正打趣间,卧房忽然穿来一点窗棂的响动,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采秋的一声怒喝:“什么人!”
柔嘉受惊,顿时脸色一变,双手抱臂护在胸前,往水里一沉,浸到尖尖的下颚,嗓音发紧道,“发生何事?!”
卧房内,采秋和醉醺醺的殷翰正在纠缠。
前些时日因为公主驸马遇刺而宵禁,今日终于解除,殷翰找到机会溜了出去,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这会儿才醉意熏然地回来。
往日他住南华院,也常做这样的事,因为害怕遇到殷烈被他责骂,便选择翻窗进屋。
此刻他正醉着,忘了自己已经不住南华院了,熟练地翻窗进来,刚一落地,便听到采秋的声音,“什么人?!”
他以为是自己院中的侍女,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打着酒嗝道,“不……不要声张。”
否则传到殷烈耳中,自己只怕要屁股开花。他与殷绪斗殴,殷烈会偏袒他;但是不学无术、吃喝玩乐这种事,殷烈却决计不会轻饶。
采秋正在整理公主晾晒过的衣衫,被忽然的动静下了一跳,转身看向来人,发现是殷翰。
将军府的三位公子都生的高大,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还有武艺傍身。采秋以为他意图不轨,惊惧得浑身紧绷,却还是冷静地拦在殷翰身前,喝问道,“公主屋内,你意欲何为,赶紧出去!”
耳房内的主仆三人意识到,这是进了外人了。此乃前所未有的事,谁人这么大胆?
担心采秋一人奈不过贼人,知夏凝重着脸,转出耳房帮忙。见春麻利地从屏风上拿过寝衣,盖在了柔嘉身上,警惕地站在她身边,盯着耳房的门帘。
卧房内殷翰越听越糊涂,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又不是驸马……嗝……哪来的公主?”
又醉意朦胧地笑起来,“快给小爷我拿衣……嗝……我要沐浴……”
眼看殷翰要闯入耳房,采秋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大喝,“放肆!”
但她一个女子,哪拉得住五大三粗的殷翰,何况他还喝醉。
正好知夏出来,见殷翰拖着采秋要过来,死死挡在耳房门前,扭头对着耳房小门大喊,“驸马,驸马!”
书房外护卫的平安听到动静,意识到出了要紧事,忙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这个时刻,公主不是在沐浴,便是准备入睡,他一个男仆,无论如何是不能进去的。
正要呼唤驸马,殷绪却已经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面色一片森寒。
平安急忙道,“驸马,公主那边似乎出了状况。”
殷绪冷道,“我听到了。”说话间快步往主屋奔去。
情况紧急,他不想绕路,一步跃上耳房台阶,擡脚狠狠一踹,便将小小木门门栓踹断。
两步跨进耳房正中,四处一看,视线掠过站得笔直脸色发沉的见春,落在浴桶内的柔嘉身上,瞳孔便是一颤——他生得高大,那与见春齐高的屏风,着不住他的视线。
只见水中的美人长发披散,沾染一点湿意;瓷白的脸孔被水气染上绯色,比水中的玫瑰更娇更艳;水润的杏眸中满是慌乱,让人心疼,却又无端让人,生出些想要让她更慌的荒唐念头……
她整个身子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张小脸,身上盖着寝衣的上衣,那上衣已被打湿,近乎透明,黏在双肩上,现出皮肤的莹润色泽。而上衣的面积有限,遮不住她玫瑰花瓣之下、清澈水中,影影绰绰的双腿,白得几乎晃眼。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双白玉一般的腿轻轻瑟缩了一下,荡出一点玫瑰色的涟漪,旖旎地扩散,散到他心头,变成呼啸的风暴,朝他身体某处奔流。
殷绪一怔,呼吸一紧,身体都僵住了。
唤回他神思的是见春,她焦急地指着门帘,唤道,“驸马爷,那边!”
殷绪回神,暗自深吸一口气,先转身快步去关了被踹坏的门,接着大步流星折返,掀开门帘,便见殷翰醉眼朦胧,轻佻地去挑知夏的下巴,“嗝!美人儿,怎今日如此投怀送抱?”
殷绪在他的手指碰上知夏之前,狠狠捏住他的手腕。
殷翰脸色剧变,“啊!疼疼疼!”
采秋和知夏两个见殷绪过来,松了一口气,各自退开,殷绪抿紧薄唇,脸色冰冷,毫不留情将殷翰手臂往后一折,擦咔一声,传来清晰的脱臼声。
殷翰痛得惨叫一声,俊脸顿时没了血色,满头冒出大汗。
这还不算完,殷绪使劲将他往地上一推,待他跄踉着倒地,一脚踩上他的脊背,狠狠用力。
殷翰倒抽几口凉气,满面菜色,骂的声音却很洪亮,“殷绪!你这个贱种!下三滥!我跟你没完!”
采秋一脸怒容,蹲下身去,啪的就是响亮一巴掌,“对驸马不敬,掌嘴!”
“你他娘的……”
“啪!”
“贱人!”
“啪!”
“我……”
“啪!”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别打了!”
采秋左手握着拍得发红的右手,沉着脸站了起来。
殷翰娇生惯养,被这么打了几掌,俊脸已是肿胀如猪头。殷绪看了一眼他狼狈模样,转头吩咐知夏,“服侍公主穿衣,然后让薛非进来。”
柔嘉穿衣的时间里,殷绪就这么踩着殷翰。殷翰一条胳膊软塌塌的,脸颊贴着地面,满是冷汗,又痛又气,神志都迷糊了。
过了会儿柔嘉穿好常服出来,杏眼冒火,看向一动不动,只偶尔哼哼唧唧的殷翰。
她分明警告过这人,哪知他如此出格,竟敢夜闯南华院卧房和浴房,简直是……岂有此理!
若不是殷绪,真叫他看到,她的名声就毁了!纵她是公主,终归是女子,如何不怕天下悠悠众口?柔嘉气得眼睛发红。
见春连忙抱住柔嘉,抚着她的手臂安慰她,眼睛却也是愤恨地瞪着殷翰。
薛非进来,并不到处看,只低头拱手,“公主,驸马。”
殷绪看了眼柔嘉,见她惊魂未定,心尖一软,替她吩咐道,“将他送去大将军那里,采秋你跟着,就说他冒犯公主。”
此事涉及柔嘉的名声,须选个稳妥的人去交代,这样才能保护柔嘉。
采秋福身,“是。”薛非俯身,用力在殷翰人中一掐,掐得他惨叫着清醒过来。薛非这才费劲将他提起,推着他出门。
三人一走,此处归于安静。殷绪看了眼仍红着眼睛,不发一言的柔嘉,轻咳一声,不甚自在地出口,“他走了,不必……害怕……”
难得听殷绪安慰人,还是如此轻言细语。只是柔嘉看他一眼,抿抿唇,想起的却是方才耳房的尴尬,还有他的眼神……他什么都看到了,柔嘉窘迫得不敢靠近他。
但无疑该先处理殷翰的事。此等恶劣行径,只怕殷烈连夜就要来请罪。柔嘉坐到铜镜台前,让见春知夏给她梳发。
外头,殷翰的呼天抢地引来了不少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512:38:14~2023-04-2611: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葵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