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游4
夜色阴沉,雨后空气微冷。
谢明翊抱剑站在巷口处,凝眸望着那道绯红身影急匆匆冲进了公府大门。
冷风拂面,他望了许久。
直到公府大门重新闭紧,谢明翊才转过身,快步遁入黢黑的黑夜深处。
卫姝瑶回府之时,卫蒙和卫鸣都等在门口。
听闻她放学后迟迟没有回来,又赌气没带护卫,父子二人连晚膳都没用,眼巴巴地等着。
虽然沈兴良早就派人来送信,说留卫姝瑶在沈府用过膳,也会派人送她回来,但卫蒙心中仍是难掩焦虑。
看平安领着卫姝瑶进院,卫蒙叹了口气,眸色一沉。
“下回再这么晚回来,说什么也不准你出门了。”
卫姝瑶自知自己逗留得太晚,确实不妥。又见父兄皆是愁眉苦脸,满眼担忧,也不好再赌气下去,便上前两步,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父亲宽心,女儿再不会这么晚回府了。”
“外面那凶徒仍在逍遥法外,你独自出门,叫为父怎能不担心?”
卫姝瑶迟疑了片刻,道 :“沈将军命人送我回来的,那人身手极好,所以女儿并不害怕。”
卫鸣闻言,神色略显复杂,目光越过卫姝瑶的头顶,眺望门外的漆黑夜色。
沈兴良府上身手最好的那小子,他是知道的。
听宝月回禀说,那夜在灵山寺,就是他护送小妹出了山。而昨日小妹逗留沈府没有及时回来,也是因为去探望他。
父亲执意给小妹定亲,虽说是因为宫里的事情,但……或许也有这考量在其中。英国公千金,怎能下嫁给无父无母的穷苦小子?
卫鸣心事重重,不知小妹究竟如何作想。
这夜,谢明翊睡得不大安稳。
他睡眠向来极浅,但今夜破天荒做了梦。
梦中,娇艳的小姑娘站在木樨树下,一袭海棠春红的衣裳,朝着他嫣然莞尔。
“沈哥哥,过来呀。”她轻声唤他,声音又娇又甜。
谢明翊怔愣了半晌,不由自主擡脚朝她行去。
行至她身前,她身上的清甜香气和浓郁桂香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令他莫名头晕目眩。
小姑娘柔弱无骨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她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膀,柔声低语:“沈奕,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女儿家说话的微热气息擦着耳垂而过,挠得他心尖发颤。
谢明翊猛然惊醒,瞳孔微缩。
梦中的躁动似是尚有残余,他睁着眼,愣愣望着房梁,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良久。
谢明翊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呼出浊气,才稍稍从这可怕的梦中缓过来。
他垂下眼眸,薄唇紧抿。
英国公千金么……
他早知自己和她已经不是一路人,这辈子本不应再有交集。
他不应再与她走近。
谢明翊重新闭上了眼,缓缓入眠。
可长夜漫漫,他总是想起梦中小姑娘甜甜唤他的声音,好像又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清甜香气。
第二日晨曦微亮,康伯领着人来寻谢明翊时,发觉他正在小院里练剑,眼下一片乌青,瞧着应是没睡好。
“沈小将军,老爷担心你这回伤势过重,寻了个小厮来照顾你。”康伯命身后的少年上前。
谢明翊眉梢微挑,收了剑,随后转头看到康伯身后衣衫褴褛的少年。
他蹙眉,沉声道:“我不需要服侍的人。”
不等康伯出声,那少年已经仓皇跪了下来,拼命磕头道:“小人手脚麻利,又听话又能干,吃得了苦,受得了累,求大人留下我。”
谢明翊心生诧异。
康伯凑在他身边,小声道:“这人原是宁康伯府九姑娘院里的杂活小厮,九姑娘去世后,宁康伯大发雷霆,狠惩了仆从,小厮丫头们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发卖了,只剩下这孩子。将军觉得……这案子或能从此处突破,想法子将人弄了回来。”
谢明翊眉心拧得愈紧。
等康伯走了许久,那少年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擡头。
谢明翊一语未发,仰头望天。
乌云蔽日,天色沉闷得随时会压垮下来。
半晌后,他才伸手拽住了那少年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对方年纪虽然和他相仿,却骨瘦如柴,身子轻飘飘的。谢明翊毫不费力地将他拎进了屋子里。
“去打水,把身上的伤处理了。若是饿了,自己去后厨做饭。”他淡淡开口。
少年怔愣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看出自己身上有伤。
他低下眼,连连点头,瑟缩地往后门走去。
谢明翊刚走出门,听到少年的痛呼声,又回过头来。
他抿了抿唇,走回去,擡眼却见那人脸色发白,全身抖个不停,摇摇欲坠。
谢明翊眉头轻跳,俯身查看。
少年破烂的衣衫下,身上伤痕交错,鞭笞、烫伤、刀割等新伤旧痕重叠,瞧着触目惊心。因他实在瘦骨嶙峋,肋骨分明,皮肉松松垮垮地盖在骨架上,格外心惊。
谢明翊眸光微沉。
少年蜷缩着指尖,正用掌心夹着帕子,笨拙地擦拭腿上的血痕。
谢明翊这才发现,他的指甲已经被悉数拔掉,碰了水愈发显得血肉模糊。
见他折返回来,少年仓皇低头,连连后退,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谢明翊沉默了一瞬,淡淡开口:“去那边坐着。”
少年回过神来,立即退到一侧的长凳上,安静坐下来。他本想开口解释,说自己绝对不会再痛得叫出声来,只求不要赶走自己。
可下一瞬,却见谢明翊伸手拧了帕子,擡手来给他擦伤痕。
谢明翊擦完他身上的伤,又拿了药来,轻车熟路地给他上药。
约莫是伤口剧痛,少年的唇咬得甚紧,却始终一声不吭,鬓角全是冷汗。
谢明翊睨了一眼,将药罐子扔过去。
“你身下血味更浓,早些处理,否则难以痊愈。”他嗓音平淡,像是司空见惯。
却见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谢明翊懒得理会,他走到水盆前,手指浸进冷水里,仔仔细细地搓洗手上的血味。
等他洗净了手,仍不见对方有动静,他正要走出去,却见少年低声开了口。
“我用不着这个了,身下的伤再也不会好了。”
少年拿着药罐的手轻颤,沉默了许久,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谢明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又极快地敛去。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声回话,“我不知自己原本的名字,他们给我取的名叫仁善。”
谢明翊嘲讽道:“就宁康伯府做的这等龌龊事,也能叫仁善?”
少年垂着头,攥着手里的药罐子,眼睛有点发红。
谢明翊盯着他满头乱糟糟的头发,越看越觉得不顺,走到柜前翻出一把剪刀。
少年浑身紧绷,不自觉发起抖来。
谢明翊淡淡解释,“想跟着我可以,总要拾掇干净了。”
他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揪起少年被灼烧过的脏污头发,大剪落下,剔了个干净。
“行了。”谢明翊用冷水给他擦干净了脑袋,吩咐到:“这几日就在这小院里,别出去叫人看见。”
少年大大的眼眸满是疑惑。
谢明翊冷声嗤笑,“想死,现在就可以出门。”
少年连忙拼命摇头,“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
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谢明翊拎起剑,转身出门。
直到这时候,少年才敢畏畏缩缩地悄悄擡眼看谢明翊。
他第一次看清谢明翊的模样。
长眉如墨,漆眸似星,笔挺的鼻子,薄唇始终轻抿。虽是一身简朴劲装,却姿态傲然,令他一瞬自惭形秽,本能生出了敬畏之感。
“以后,你就叫……”临行前,谢明翊脚步停顿了下,冲少年擡了擡下巴。
“崔长顺。”
少年愣了半晌,直到谢明翊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才慢慢回过神来。
日光从窗外投落在他身上,灼目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暖风中,他声音低哑,“崔……长顺?”
长命百岁,顺遂顺意。
是极好的名字。
崔长顺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挖着软糯甜粥,大口吞咽,眼泪却大颗落了下来。
这是谢明翊出门前,亲手给他熬的。
这日晨起后,卫姝瑶刚准备出门去学堂,就被告知学堂暂且停课了。
“听闻昨夜又出了案子,凶徒杀害了宁康伯府的一个婢女。”宝月心惊胆战地回来告诉卫姝瑶。
如今京中人心惶惶,遑论世家贵女们,连普通人家的孩子们也几乎都不出门了。
卫鸣养伤多日,身上已经好了大半,听闻此事后特意叫卫姝瑶过去,再三叮嘱,叫她近来少出门。
卫姝瑶轻轻颔首,知道不能再任性妄为。
“只是,怎的又是宁康伯府?”她也心生疑窦。
卫鸣沉默了半晌,道:“那婢女原先是九姑娘院里的,两年前她向宁康伯揭发,说秦绥轻薄九姑娘,宁康伯怒不可遏,这才将秦绥打了一顿赶出京城。”
“但罗淮英已经提审过秦绥,他既不会武艺,也有不在场的人证。”
“至于两年前的事,秦绥被打断了腿,也依旧咬定自己没有轻薄九姑娘,彼时便有人为他鸣不平,说宁康伯不分青红皂白。”
卫鸣补充道,“对了,你前几日命人给他送银钱,他特意给你回了封信以示谢意,昨日忘了给你。”
卫姝瑶怔愣地接过信,满腹心事地回了自己院里。
她拆开信纸随意看了两眼,果然见秦绥行书笔法清丽,字体俊逸,确实写得一手好书法。
卫姝瑶盯了半晌,再也无法将行书如此隽秀之人和那凶残的歹徒联想在一处。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当日误会了他,害得他不仅被提审,还丢了灵山寺的活儿,不免愧疚。
“宝月,你说,我让秦先生来教我书法可好?”
宝月诧异问道:“姑娘,你不是很羡慕沈小将军写得一手好字,一直想请教他吗?”
提及谢明翊,卫姝瑶心尖一颤,莫名又想起他握着自己手背,一笔一划地在她掌心画字。
他垂眸认真的模样,历历在目,尤为清晰。
卫姝瑶不由得心跳快了两分,脸上微热。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想明白了,他行书遒劲,不适合女子家。左右我这段时日也不能去学堂了,功课总不能落下。”
宝枝得了吩咐,便出门去请秦绥了。
独留卫姝瑶呆坐在屋里,怔愣出神。
卫姝瑶望着桌上一叠画像,随意翻了两下。
这些画像都是卫蒙送来呈于她过目的,皆是京中名门世家的公子,个个家世显赫容貌清秀。
可落在卫姝瑶眼里,不是嫌弃这个长得太秀气,便是觉得那个生得略粗犷,有人眼睛不够大,有人嘴巴又太宽。
一个个的,连谢明翊容貌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越瞧越觉得不顺眼,眼前蓦地就想起沈府那家伙。
薄唇鼻挺,眉眼精致,一双清冷漆眸沉如深潭,他生得确是极好看的。
他是她所见识的男子里,姿容最出众的那个。
不过,卫姝瑶印象更深刻的,却是他清傲如松的身姿。即便淡淡睨人一眼,也裹挟着十足的气势。
可她很少见他笑,细细回想,自从七岁结识这人以来,他几乎不曾真心展露过笑颜。
也不知那般琼兰玉树的人物,若是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卫姝瑶陷入恍惚之中,情不自禁幻想起他笑的样子。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晃了晃脑袋,将荒唐的想法赶出去。
学堂停课了,她不能去沈府了。
日后更不可能见到他了。
卫姝瑶心中莫名感到烦闷,将那叠画像胡乱扔在一旁,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索性取了文房四宝,铺展开来。既然决定请秦先生来府里教她,她得先练习练习。
她提起笔,想了想,沾墨落笔,在纸上一点一横缓慢写字。
正是提笔间,仆从来传,说陆家小姐来拜访她。
不等卫姝瑶收起墨宝,陆青婉已经推门快步进了屋子。
“啊呀,瑶妹你可真是勤学好问,一起来就练字呢?”陆青婉笑着俯身下去,指腹按住卫姝瑶想抽走的纸张。
“啧啧,让我瞧瞧你写的什么……”
卫姝瑶脸颊莫名一红,手指染了墨,仓促地伸手去擦。
孰知陆青婉比她更快一步,掌心倏地按下来,一下盖住了她刚写的字。
墨团摁在了陆青婉的手背上。
卫姝瑶轻咳了一声,讪讪收回了手,闷声道:“你怎的突然过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陆青婉笑道:“以往我过来,你也不会问我这种胡话,可见有心事。”
她收回手,细细瞧了瞧纸上的娟秀小楷,认出来是个“奕”字。
“这是谁?”陆青婉当即明白过来,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听闻你父亲要给你择亲,你赌气离家出走,便是因为这人?”
“不是——!”
卫姝瑶神色一僵,劈手就夺了纸张,胡乱揉成一团,攥进手心里。
她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你胡说什么呀……”好半晌,她才憋出话来,无奈道:“学堂停课了,我准备请个教书先生来府上,所以提前练练字。”
陆青婉早已将她羞窘神态纳入眼底,心里有了两分数,笑道:“好了,我逗你玩呢。”
“今日且先不学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耍耍。”陆青婉不由分说抓住卫姝瑶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
卫姝瑶正是心中烦闷,寻思着光天化日之下应当不会出事,便答应了。
为安全着想,这次卫姝瑶没有拒绝父亲安排的护卫,除了平安、阿福,还多带了四个。
陆青婉带着卫姝瑶到了京北的桂月山庄。
顾名思义,桂月山庄内栽种了许多木樨树。正值入秋时分,山庄桂香浓郁,许多世家公子都会来此地游玩。
见英国公千金和陆太傅之女莅临,山庄管事忙不叠上来迎接。
陆青婉领着卫姝瑶一路慢行,见山庄里已经布置了许多游园赏玩的小玩意。
不断有世家公子上前来搭讪,卫姝瑶倍感烦扰,拖着陆青婉走得极快。
“这处山庄是宁康伯府的家业。”陆青婉悄悄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不是烦闷定亲之事,不想盲婚哑嫁么?”
“我打听过了,今日这里要办赏月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都会出席,届时你留意留意,若是看中了哪个,只管回去给国公爷说便是。”
卫姝瑶眉心直跳,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可得得多谢你,真是个馊主意。”
陆青婉却笑嘻嘻地拉住她,“好嘛,即便你不想,就当出来散散心也好。”
许是这段时日心里堆积了太多烦杂心绪,卫姝瑶跟着陆青婉一边走一边玩,渐渐松弛不少。
一路上不断有人频献殷勤,卫姝瑶碍于礼节,只得敷衍笑笑。
“听得卫七姑娘箭法出众,不知投壶玩得如何?”有人提议。
卫姝瑶本不想理会,但陆青婉已经走到了投壶处,伸手拿了三支箭递给她。卫姝瑶骑虎难下,犹豫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投壶。
她屏息凝神,玉腕高擡,一箭掷出正中贯耳。紧接着又投掷了两箭,竟是连中贯耳。
登时喝彩声起,围观的世家公子抚掌纷纷叫好。
陆青婉大笑上来抱住卫姝瑶,夸赞不已。
卫姝瑶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瞬将近来的烦闷皆抛之脑后,眉眼笑意浅浅,艳若秩丽娇花。
山庄里的喝彩声随风递到了后山的密林之中。
谢明身子斜倚,坐在横探出来的粗壮树枝上,曲起单腿,指尖慢慢点着膝盖。
他目光落在山下众星捧月的卫姝瑶身上。
暮色正浓,一袭嫣红衣衫的小姑娘立在庭院中,与绚丽晚霞融成一片,成了他视野里最夺目的色彩。
谢明翊指腹摩挲着剑柄,唇角微压,素来平静的面容难得现出几分不快。
“啧,未免太过惹人瞩目。”
他眉梢微扬,从树干上跳下来,悄无声息钻进了密林,顺着小径往山庄行去。
暮色将至,两个小姑娘玩了大半日也玩累了。
二人坐在亭子里数着一整日下来的收获。
“等等,把那个剑穗给我。”卫姝瑶瞧见陆青婉伸手要取一条金线剑穗,忙擡手阻拦了下。
陆青婉诧异道:“你又不练剑,要这个作甚,我拿去送给萧五哥。”
“哼,这可是我赢得的。”卫姝瑶吐了吐舌头,把剑穗夺了回来。
陆青婉更是疑惑,卫姝瑶拿这个定然是送人,可她兄长早就有剑穗,还能给谁?
“你要送给谁?”陆青婉联想到那个“奕”字,眯起眼促狭追问:“是给那个什么奕吧?”
卫姝瑶呆愣住,攥着剑穗的手不自觉收拢了些。
她方才只是见这剑穗做工极好,莫名觉得搭配玄色暗纹的檀木剑鞘定然合适。可再想想,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用那样的剑鞘。
“瑶瑶?”
见卫姝瑶不回话,陆青婉笑得更是意味深长,“我猜猜,那人是不是姓沈啊?”
卫姝瑶立即咳了两声,将剑穗丢给一侧的平安,镇定自若应道:“我送给平安的,不成么?”
一旁的平安愣愣捧着剑穗,心想自己的剑鞘上次已经坏掉了,且主子嫌弃过他用剑穗后,他再也没挂过剑穗,主子这是又转了性子了?
不等陆青婉再调侃,卫姝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却见有人上来请陆青婉,低语了几句。
陆青婉听了,面露喜色,转身对卫姝瑶道:“走走走,听闻赏月宴的前头大戏要开始了。”
卫姝瑶望了望天色,犹豫道:“可是天快黑了,得回府了。”
“就在山庄后院,咱们只过去瞧一瞧嘛。”
陆青婉不由分说拉着卫姝瑶往里走,跟着几位世家公子哥朝后院行去。
等到了山庄后院,卫姝瑶才发现,校场被改造成了斗兽场,诸多权贵子弟已经入座,正翘首以盼盯着场内。
卫姝瑶眉心紧蹙,当即就要拉着陆青婉的手往回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场内响起一阵高呼声,下意识转头望了一眼。
偌大的校场内,挡板边缘现出一个渐渐清晰的颀长身影。
少年手攥匕首,缓步入场,玄色身影映着白幔,不疾不徐朝着场地中央走去。
卫姝瑶眼皮子猛然一跳,全身登时僵住。
沈奕?他怎会在此?
他怎么会被当成奴隶丢进了斗兽场?
不等卫姝瑶反应过来,她看见场地中央铁笼里的野狼弓起了背,利爪挠地,正冲着那一身玄裳的少年龇牙咧嘴。
此时斗兽场里的喧嚣已经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敛气,看向蓄势待发的野狼即将冲破牢笼。
卫姝瑶瞳孔一缩,胸腔里顿生窒息。
她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果断转身,一把推开陆青婉,疾步朝场内奔去。
场内。
谢明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短刃,将刀柄反复旋转于掌心。
他今日奉沈兴良之命来桂月山庄调查宁康伯,为行事方便索性扮作了哑巴,孰料被管事的拖进了斗兽场。
他懒得开口解释,将计就计入了后院校场,预备事后取得管事信任再做进一步打算。
眼看那饿狼极速逼近,谢明翊眸光隐露杀意,全身绷紧如弓弦,掌心短刃迅疾出手。
却在这时,他听得场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子厉喝声。
“他,我要了——!”
与此同时,温热鲜血从狼颈上喷溅而出,在他脸上缓慢淌落。
他慢慢擡起头,看见视野里最绚丽的那抹色彩,如西沉的金乌朝他坠落。
谢明翊喉结滑动,倏然觉得心跳得极快。
谢一:其实是老婆先追我的(一本正经)
晚上还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