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圣上病愈重,许是撑不过今年入冬。
服丧期间皇室禁婚娶,故而章盈与宋长晏的婚事定在了十月末,亦有为圣上冲喜之意。
宫中许久未有喜事,宫人们骨碌碌地筹备张罗,短短几日就将整座东宫布置得披红戴彩。
景明院内。
碧桃细细地将婚服熨平,挂在衣架上,满意道:“娘子,这套凤冠霞帔可真好看,上头的明珠好大一颗的呢,明日你穿上一定好看!”
那一片醒目的红色入眼,章盈不免想到了上次出嫁时的场景,成婚当日发生了那么多意外,最后那桩婚事也黯然收场。她蛾眉微蹙,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殷忧之色。
碧桃瞧出她的异样,心下了然,宽慰道:“娘子安心,你与殿下相熟,并非是盲婚哑嫁,他一定会待你好的。”她走到章盈身前,笑着道:“而且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嘛。”
章盈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发红,“碧桃。”
这一年来,碧桃也从那个青涩的小丫头,脱变得沉着稳妥。期间章盈也提过几次要给她寻一门亲事,都被她当即回绝了,次数多了,章盈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总归碧桃年纪还轻,往后她若是想嫁,她再给她挑个好的就是。
明日婚期,当夜章盈早早便上了床,只是辗转反侧到下半夜,才堪堪睡去。
翌日,天不亮便又被郑嬷嬷叫醒,起床梳妆打扮。
程氏也在一旁,面容带笑地看着女儿,当真见她一袭红裳加身后,又忍不住别过脸去抹泪。待章盈穿戴齐整,才又挂上笑,温声细语地嘱咐着知心话。
章盈倏地红了眼,对程氏郑重地行过礼,眼中含泪道:“阿娘,你一定要保重身子,我会常来看望你的。”
程氏用手绢轻轻擦干她的泪,强颜笑道:“大喜的日子,别哭了。你不必挂念我,我还有有阿瑾在身边,倒是你,皇宫不比这外面,规矩繁琐,凡事总得留意些。”
“嗯。”章盈点头应下。
言语间,吉时到了,迎亲的队伍已在门外等候。
章盈在碧桃的搀扶下上了乘舆,浩浩汤汤地朝皇宫行去。
迎亲队伍进入皇宫后,太子殿下携宫廷官员前来迎接。宋长晏面如冠玉,眉带喜意,一身大红婚服修长挺拓。
他神色夷然不迫,举手投机间已能初见帝王沉稳的气态,步履从容地走向章盈。然而当章盈搭上他的手时,他掌心汗湿微颤,与自己是一样的。
红纱遮面,章盈看不清脚下的路,因此走得格外谨慎,生怕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纰漏。宋长晏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低语:“别怕,跟着我走就是。”
太子大婚自然是繁文缛礼,章盈顶着沉沉的凤冠,随着宋长晏完成一道道礼节。
转眼已是大半日过去,在一片礼乐声中,礼官嗓音高亢,“礼成!”
宋长晏将章盈扶起,边低声道:“回屋后好好歇息,我让人准备了糕点,饿了就吃些,我很快就来。”
“好。”章盈轻轻答了一声。
宋长晏还需留在外会客,章盈先回了寝殿。
离了外头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她总算能稍稍松懈稍许,歇了歇僵直的脖颈与脊背。
碧桃将宫人们退到了外间,随后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娘子,这皇家的婚礼,未免也太繁复了,可要累坏人了。”
章盈启唇抿了一口,“陛下病重,一切从简,这已经少了许多礼数了。”
等她喝完一杯,碧桃又拿了些精致小巧的糕点,给她吃下。
有了以往的教训,这次碧桃寸步不离地守在章盈身边,直至入夜,宋长晏回了寝殿,她才行礼文安:“殿下。”
宋长晏颔首,“都出去吧。”
须臾,屋内仅余他与章盈。
宋长晏缓步走到床前,明显感到床边人的不安,纤细的十指紧攥着婚服。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出声道:“盈盈,是我。”
他自是明白章盈不安的缘由。
何谓自取罪戾,他今日总算切身体会。当初在她大婚那夜,他所做的那些事,无一不是之后缠束他的牢茧。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到了今日才得以圆满。
听到他的声音,章盈略微放松。周围除了他再无旁的动静,她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按照礼制,他们还要由礼官引导着合卺结发。
“我让他们都出去了,剩下的礼节,就由我来。”
宋长晏坐到她身旁,侧身面向她,擡手掀开了她的喜帕。
凤冠下的一张脸仙姿佚貌,杏眼含春,令所有珠玉黯然失色。宋长晏胸腔急遽跃动,犹如当初第一眼看见她那般,那份悸动不曾变动。
只是从前,他要压抑遏制多余的念头,而如今,他与她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他久久未有动作,章盈擡眼望着他,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妆花了?”
“很好看。”
说完,宋长晏起身端来两杯酒,与她交臂同饮。
放下杯子,他视线向上,“先将凤冠取下吧。”
清冽的酒水入腹,章盈好似立即就染上醉意一般,双颊微微发烫,出言道:“那我让碧桃进来。”
早上戴上它时就费了好大的功夫,她自己定是不能轻易取下的。
“我来吧。”
在她稍为讶异的目光中,宋长晏拉起她的手,往梳妆台走去。
章盈坐在妆奁前,从铜镜中看到身后的人低着头,耐心专注地提替她取下沉甸甸的凤冠头饰,解开发髻。他动作小心,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生怕损坏半分。
章盈头上一轻,三千青丝垂散,缠绕在宋长晏白皙分明的指间。
章盈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些?”
宋长晏低下身,吻了吻她额上被凤冠压出的印子,在镜中与她对视,“从前自是不会,但往后,我想每日都为你梳妆。”
听他这一句软语温言,章盈不自在地红了脸,道:“你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若每日给我梳洗打扮,岂不成了昏君了。”
“盈盈。”宋长晏眼神灼灼,自后抱住她,贴在她耳畔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我究竟有多开心?”
他自言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太子之位便是我最想要的,可与你相比,也不过如此。”
章盈张了张唇,还欲说些什么,吐出的话却被他悉数吞没。
宋长晏托着她的后颈,张嘴含住她殷红的下唇,轻柔地试探。
章盈觉得自己大抵真的醉了,在他细密的怀抱中,沉浸于温热黏腻的触碰。她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他肩,青涩笨拙地回应。
只这细微的承应,便褪去了宋长晏所有理智,他唇齿愈加急进,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呼吸一点点被掠夺,章盈下意识地推着他的肩,唇间溢出几声低吟。
宋长晏放开她,额头与她相抵,气息粗沉。
他指腹抹了抹她唇瓣上晕开的口脂,饶有其意地问她:“盈盈,可以么?”
到了这一步,章盈又怎会不知他指的是什么,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后,埋头在他颈窝。宋长晏扬唇笑了笑,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重新回到了床边。
床头红烛摇曳,晃得人睁不开眼。
章盈紧闭双眸平躺在床上,半晌未见他有所举措,浓长的眼睫动了动,隙开一条缝。
宋长晏左手撑在她身侧,自上而下凝视着她,眉眼含笑。
章盈不解地回望他,“你笑什么?”
他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温情脉脉,敛了神色煞有其事地问她:“盈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章盈眨了眨清澈的眼,“什么问题?”
宋长晏侃然正色地问道:“在越州的时候,那晚上若是我没有反抗,你是不是真会欺负我?”
他一本正经,问的却是这样打趣人的话,章盈唰地红了脸,嗔怒道:“宋长晏!”
当时从俞婉手上救下他后,她去见他不过是为了看看他的状况如何,何曾当真存过那样的心思!
宋长晏冁然而笑,“知道是你后,我可悔了好些时日。”
他俯下身,细碎的吻落在了她脸上,再徐徐往下。
他手指触及她的衣带时,章盈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袖。
宋长晏擡起身,“怎么了?”
章盈话音低如蚊呐,“会不会疼?”
她看过那些册子,阿娘和嬷嬷也教过她,知道得多了,她反而有些害怕。
“别怕。”宋长晏轻声道,安抚地碰了碰她的唇。
秋风似有意,即便在这深夜,也不曾肆掠攫取,反倒如细润的春潮极尽温柔。只是终归秋寒料峭,待万物缓和适应过后,遒劲的夜风席卷树梢,细条的枝干随风飘曳。
红烛燃烬,霖雨方至。
宋长晏抽身下床,披上一件外衫,从不远处的桌上取来一把剪刀。回到床边看了浅睡中的章盈片时,勾起她一缕头发,剪掉一截。他再从自己头上同样剪下一缕,将两股头发绾在一起,装入了香囊。
“你在做什么?”
章盈不知何时醒了,迷蒙地瞧着他。
“我吵醒你了?”
章盈摇摇头,红润的唇上还留有齿痕。
宋长晏将香囊放在一旁,俯身在她耳畔问了一句浑话。
不等章盈反应,他便堵住了她的嘴,宽大的手掌已探到了被褥里,握住了未着寸缕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