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国公府的大门前,卫澜渊就站在这里,他看着眼前的这高门府第,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好像是他的身影,好像是跟这大门有关。
像……是年少的他,穿着一身铠甲从大门里踱步而出,门外,有个男人立在那里,听到动静时回头看他,喊了一声:阿渊……
“阿父……”下意识地卫澜渊呢喃出声。
顾淮卿神色微惊,猛地扭头朝卫澜渊看去,却见卫澜渊突然擡步朝台阶上走了过去。
“行渊,你……”顾淮卿想要喊他。
卫澜渊并没有听见,只怔怔的盯着大门里面,朝里头走了进去。
而后,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瞬间扑面而来。
像是他曾经在前院里玩耍,也曾经在这里被罚。
像是花厅里他曾经在那里玩闹,也曾站在屋檐底下看过大雨。
“我……”卫澜渊张了口,总觉得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倒是花厅的旁边,有一对老人相互扶持着,疾步而来,而后,当两人看到卫澜渊时,都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而卫澜渊却只是疑惑的看着两人。
“玉明……”其中一个老者看着卫澜渊,脱口而出便是这两个字,另外一人却哑了喉咙,忙说:“他不是玉明,你好好看看,他跟玉明的年纪,完全不符。”
卫澜渊听着,心口猛地一紧。
他好像知道,玉明是谁……
“卫爷爷,顾姥爷,这位……是行渊。”一边,顾淮卿突然上前,朝两位老人抱拳:“原谅我今天突然将行渊带过来,只是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说的。”
卫爷爷跟顾姥爷显然是知道顾淮卿要说的是指什么。
卫澜渊也猜到了,却不敢轻易开口,不知怎的,他居然会有种莫名的慌……
“卫爷爷,可否劳烦……将卫伯父的画像拿出来?”
“可……可以的。”卫爷爷应着,忙让身后跟着的下人去他房间把画像拿来。
卫澜渊看着他们并不说话,他只转身进了花厅,眸光扫过这里的一切景象。
心口跳的越来越快了,里面明显的藏着激动跟欢喜,可同时也有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时,让卫澜渊下意识地拒绝说话。
但,那顾姥爷却下意识地走到卫澜渊身边,一双眼盯着卫澜渊仔细的打量。
“太像了,真的……太像……”顾姥爷眼眶红着,忍不住呢喃起来。
卫澜渊扭头看他,嚅动了唇,半响才问:“这些年,你们……可好?”
“不……不太好……”顾姥爷道:“自从你……你失踪后,我们就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如果当初我们亲自去接你们回来,你也不会出事。”
“我……”卫澜渊想说他们认错人了,但这话,让卫澜渊有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感觉。
迟疑间,下人去而复返,拿了幅画卷过来。
顾淮卿接过画卷,直接递到卫澜渊的手里:“这是卫玉明伯父的画像,但伯父在三年前便过世,他膝下还有一子,也在同年失踪了。”
卫澜渊的呼吸,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凝重,他拿着画卷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发紧的缓缓打开了画卷。
里面的人像也一点点的显露出来,随后……卫澜渊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猛地扭头朝顾淮卿看去。
顾淮卿略微苦涩一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怀疑过了,但不确定,一直到后来,我看你使出的箭法是卫伯父曾经用过的箭法,我才笃定你的身份。”
“我……”
“你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也是画卷上卫玉明的儿子,卫澜渊。”同时也是顾淮卿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但最后这一句话,顾淮卿却没有说。
卫澜渊却像是被定住了,他有些呆愣愣的,眸光下意识地朝手里的画卷看了过去。
画卷上的人,有着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擡了头,卫澜渊又朝卫爷爷跟顾姥爷看去。
这两位老人都盯着他看,神色明显激动,却又害怕会吓着他而只能压抑着。
“我……我不记得了……”好半响,卫澜渊才找到自己的身影:“我当初……当初出了事,我……我全都不记得了……”
顾淮卿问他:“是三年前的时候吗?”
卫澜渊点头,其他的没有多说。
顾淮卿轻叹:“怪不得,三年了会找不到你的消息,上官润玉曾经与我说过,在昌州秦家村有个也叫卫澜渊的人,那个人,也是你吧。”
卫澜渊点头,他拿着画卷的指尖发紧,眸光下意识地看向眼前的两位老人。
这二人……都是他的亲人,是他的爷爷跟姥爷……
顾姥爷得了回答,再忍不住一把将卫澜渊抱住,他沙哑着嗓子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呜咽着小声的哭。
卫澜渊被哭的心里难受,几乎没有迟疑的擡手将顾姥爷反手抱住,小片刻,卫澜渊才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不回来的,我不记得了,我……我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都忘记了的人,就像是一张白纸,不知道回家的路,不知道家里都还有谁,他只能留着醒来的地方,重新开始他新的生活……
“对不起……”卫澜渊将顾姥爷紧紧抱着:“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是卫澜渊承认了他的身份,而让他这么轻易承认身份的原因除了手里的画卷,他跟父亲卫玉明的相像,还有这里给他的熟悉,以及……对两人老人那种潜意识愧疚跟亲近。
这个,或许就是血脉间的感应,是天性。
所以看到这人几乎花白了发的样子时,卫澜渊的心里瞬间布满了愧疚。
……
认祖归宗了,卫澜渊便没有急着返回南郡王府,连顾淮卿也留在卫国公府。
秦凌霄对此并不知道,他拿着那道圣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心里都跟着生出一种原来古代圣旨长这样的感叹。
然而明明是喜事的今天,南郡王府却显得有些冷清。
花园里,秦凌霄就一个人坐在这里,他的手边放着一坛的酒跟两个小菜,垂眼看着那两个小菜,秦凌霄的筷子拨了两下,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食欲放下筷子转而拿起酒坛,仰头猛灌了好几口的酒。
“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也不怕醉吗?”
这是曲冀匪的声音。
秦凌霄放下酒坛,轻笑一声:“不是说今天去看你的府邸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曲冀匪在他跟前坐下,拿起筷子直接夹了小菜送进嘴里。
秦凌霄微微一愣,摇头轻笑:“我还以为你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
秦凌霄挑眉:“南宫灏会舍得放你回来?”
曲冀匪只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
秦凌霄顿时疑惑:“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可顿了顿,曲冀匪还是解释道:“他想让我跟他回南宫家,我没答应。”
“嗯?为什么?”
“大概是我……胆小吧。”
秦凌霄明显一愣,顿时认真的盯着曲冀匪看。
曲冀匪垂着眼,一边吃着小菜,一边道:“我对南宫灏,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南宫家的人为难我的话,我一定忍不住的,至于他,多半也是一样,要是让我为他忍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们……”秦凌霄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曲冀匪又补一句:“还在磨合,磨合得了,皆大欢喜。合不了,就各奔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今天出去了一整天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垂了眼,秦凌霄又喝一口酒,没说话。曲冀匪擡眼看他,突然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对了,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呢,大将军。”
秦凌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还恭喜,传圣旨那么大的事,结果居然谁都不在,只有我在,弄得这南郡王府像是我的府邸一样。”
曲冀匪意外:“王爷跟行渊都不在?他们去哪了?”
“我那知道?”秦凌霄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曲冀匪看他这样,再一想到行渊对他的心思,心里顿时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轻咳一声后,曲冀匪略带小心地问他:“凌霄,你对行渊……当着就没有一丁点的想法?”
秦凌霄明显意外。
曲冀匪又道:“这世道,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可不容易,旁人我暂且还不知道,但是行渊对你,看得出来,是很上心的。”
“上心?”秦凌霄挑眉:“有多上心,我怎么不觉得。”
“是不觉得还是不想承认?”曲冀匪道:“从你与行渊相识以来,他做的事都是你想做的,你上不了战场,他帮你上,你杀不了敌人他帮你杀,甚至于你不想见他他还易容了样貌守在你的身边借着我的由头来护你周全,你真的……感觉不到?”
垂了眼,秦凌霄突然皱紧眉头没有说话,曲冀匪盯着他看等着他给与回音,结果等了半响,只看到秦凌霄拿起酒坛又猛地灌了几口酒,曲冀匪原本是想劝他,让他少喝一些,但这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却没有说出来,而秦凌霄也像是放任了自己,拿着酒坛,几乎是灌了大半的酒后,才将酒坛放下。
他跟曲冀匪谁都没有发现,在这寂静的空档中,顾淮卿跟卫澜渊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花园里面,两人并肩站着,只不过一个眸光紧锁着前头抱着酒坛的秦凌霄,而一个却下意识地看向卫澜渊。
“我感觉的到,可同时也更加困扰。”
秦凌霄突然开口。
曲冀匪则有些懵怔。
“为什么?顿了顿曲冀匪又问:“你……当真如此不喜行渊吗?”
秦凌霄闭眼,摇头。
“我……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