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嗜杀的暴君（4）
◎“不准你骂我皇兄！”◎
云贵妃回寝殿更衣,换上一身明艳动人的石榴红金丝缠枝牡丹宫裙，头戴璀璨夺目的金步摇，外面披着一件红若朝霞的披风，被宫人们扶着登上了轿辇。
云落落坐在她后面的暖轿里。
宫人们擡着轿辇,朝泰安宫行去。
夜色如水,宫墙覆雪。
云落落擡起轿帘,看了一会儿帘子外面的雪景。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缩了缩脖子，立刻松手，放下了轿帘，捂着手中的袖炉，缩进了温暖柔软的狐裘里。
筵宴在泰安殿举行,虽说是酉时三刻才开始，但许多大臣们申时就已经来了。
此时泰安殿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大臣们全都聚在一起谈天说话,时不时传来大笑声。
云贵妃从轿辇下来的时候，迎面正好碰到了从轿辇里下来的皇后。
现在的皇后便是昔日的贤妃，当初便是她和梁文帝联手逼死了薛红玉,也是她毒死了云贵妃她们。
皇后穿着一件红锦织金鸾凤曳地宫裙，发髻上斜插十二枝金翅凤凰宝簪,外面披着一件赤金凤凰红披风，整个人雍容华贵，正被宫人簇拥着从暖轿里下来。
皇后擡起眼眸,一眼就看到了云贵妃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勾唇轻笑：“妹妹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陛下吗？”
这话是在讽刺云贵妃盛宠不再。
当年云贵妃独得圣宠时，其他妃嫔们三个月都无法得见圣颜。如今风水轮流转，梁文帝最近开始独宠一个新进宫的欣贵人，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云贵妃的宫里了，这让皇后心中如何能不得意。
“姐姐说笑了，妹妹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容易睡不好觉罢了。”云贵妃脸上笑意不改，“不像姐姐您，今年都四十有七了，却还是这么容光焕发。”
这话是在讽刺皇后年纪大。
皇后闻言，脸色微变，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拿她的年纪说事。梁文帝今年四十五，她今年四十七，她比梁文帝还要大上两岁。如今新人们进宫，最小的只有十五岁，她的年纪都快能做别人的祖母了，再和这群小辈们斗下去，就只会让人笑话。
所以自始至终，皇后最恨的都不是新人，而是十六年前就进宫，在她年轻时，就让她独守空闺的云贵妃。
当年她曾数次想谋害云贵妃，但不知为何，云贵妃就好像如有神助一般，每次都能躲过她的陷害。十三年前她搞出巫蛊之祸，为的就是取走云贵妃的性命，但云贵妃却使出了一招将计就计，害她折损了两名最重要的心腹，甚至差点被梁文帝废后。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轻易对云贵妃出手了。
皇后强压着怒意，皮笑肉不笑道：“多日未见，妹妹依旧这么伶牙俐齿。”
云贵妃脸上笑容更盛：“比不上姐姐您能说会道。”
皇后望着云贵妃冷笑了一声，继而甩袖离去，在众人的簇拥下，朝泰安宫走去。
云贵妃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她无法忘记皇后前世是怎么盛气凌人，冲到她的翠微宫，娇笑着命令宫人，强行按住云落落的脸，不顾她的哭喊挣扎，往她嘴里灌鸩酒的。
皇后欠她女儿的东西，她一定会替她女儿向皇后讨回来。
“我们走吧。”
云贵妃在宫人们的簇拥下，朝泰安宫走去，云落落和绿荷紧随其后。
泰安宫距离影壁之间有一段千步廊。
云落落走过千步廊，正要进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小落……”
那声音如同玉石落进清泉，格外悦耳。
云落落回过头，看到了君临。
他穿着一身的玄衣黑氅，乌发雪肤，眉目如画，从千步廊的尽头朝她走来。
宫檐下悬挂着暖黄色的宫灯。
玄衣黑氅的少年，穿过这些宫灯，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眼眸漆黑，神色晦暗。
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浓得宛若化不开的墨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君临苍白的双手在两侧缓缓收紧。
擡起头。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隐忍和克制。
“我们一起走。”
云落落擡头望着眼前的君临。
总觉得君临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
但却说不清楚是哪里奇怪。
君临低声道：“小落？”
云落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呀。”
两人一起朝泰安宫里走去。
这时候，绿荷在一旁强忍着对君临的恐惧，屈膝对君临盈盈一拜，身如蒲柳，声音娇媚。
“绿荷见过二殿下。”
君临视若无睹，从她身边走过。
见君临没有任何反应。
云落落可耻地松了一口气。
泰安宫金碧辉煌，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乐萦绕在大殿之中，大臣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云落落刚进殿，一个身穿蓝色锦衣，头戴金冠的少年，就神采飞扬地过来打招呼。
“云弟，你可算是来了，我正和老五商量明天出宫逛灯会的事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蓝衣少年正是三皇子君统，云贵妃口中的那个饭桶，淑妃之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位身穿紫色华服，头戴玉冠的少年，就先不高兴地说道：“我可还没答应你去，少把我算上，要去你自己一个人去，这大冬天的你不睡觉，跑外面去逛什么花灯？”
说着，还咳了两下，明显身体不太好。
紫衣华服正是五皇子君明，云贵妃口中的那个废物，德妃之子。
五皇子先天不足，自幼就有弱症，这些年一直泡在药罐子里，面若较为文弱，身高也和云落落差不多。
说起来，云落落还得感谢五皇子，因为她长得没有男子高，五官也比男子清秀，但因为有五皇子做对比，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性别。
“我看你这病，就是因为常年闷在殿里不出门，所以才会一直好不了。”三皇子古道热肠，谁的忙都想帮，转过头对五皇子道，“要我说，你还是得多出门去转一转，散散身上的病气，这样才能好得快。”
“连太医都看不好我的病，我跟着你出门转一转，就能好得了？”五皇子的语气几乎是在嘲讽了。
但三皇子却完全听不出他的嘲讽，还拍了拍胸脯道：“本殿下吉星高照，那群太医哪能跟本殿下比？”
云落落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因为这两人的对话跟前世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在看电视回放。
五皇子不想跟三皇子这傻子说话，转过头问云落落：“云弟，你明天去逛灯会吗？”
“去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落落前世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甚至还叫上了君临一起去。她转过头，问君临：“皇兄你去吗？”
君临道：“去。”
三皇子闻言，立刻跳起来：“你带他做什么？”
云落落道：“当然是带来保护我，灯会上鱼龙混杂，若是我遇到了刺客，英年早逝了该怎么办？”
“为兄自然会保护你！”三皇子豪情万丈。
云落落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保护你自己吧。”
三皇子大怒：“你不相信我？”
云落落道：“不相信。”
三皇子满脸怒容：“我究竟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
云落落：“是。”
三皇子正要发作，但却突然听到了云落落肯定的回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有些受宠若惊地问：“你、你最好的兄弟不是君临吗？”
云落落：“……”他是我最好的老公。
“原来你最好的兄弟是我。”三皇子脸上露出了如糖似蜜的笑容，雀跃之下，甚至原谅了云落落要带君临一起玩的事情。他转过头问旁边的五皇子：“该不会你最好的兄弟也是我吧？”
五皇子不想搭理这个傻子，转头就走，三皇子狗皮膏药一样追了过去：“老五你说话呀……”
云落落：“……”总觉得这狗皮膏药的样子有点似曾相识。
远处的太子一身金色锦袍，头戴金冠，坐在位置上，看到君临和三皇子他们说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贱人生的儿子果然就是贱人，这么快就学会怎么招兵买马拉关系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他吗？
这时候，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陛下驾到——”
丝竹管弦骤然间停了，文武百官包括太子，全都俯首跪拜，山呼万岁，云落落也跟着一道跪了下去。
许久，传来梁文帝的声音：“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这才从地上起来。
梁文帝坐在龙椅上挥手示意，礼部宦官提高了声音：“开宴——”
丝竹管弦再次响起，宫娥起舞，清音悠扬，宫女们鱼贯而入，献上了各种珍馐美馔佳肴美味。
筵宴正式开始，不断有大臣出来敬酒，歌颂梁文帝多年来的丰功伟绩。
除夕宴说是除夕宴，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拍马屁大会，梁文帝上了一整年的朝，年底就想听点马屁响，谁能拍得梁文帝开心了，明年就能青云直上。朝中大臣们深谙此道，不断站出来为梁文帝歌功颂德。
酒过三巡，梁文帝突然问道：“三皇子今年多大了？”
三皇子听到点自己，连忙放下手里的鸡腿，朝梁文帝行了一礼：“回父皇，儿臣开春之后就十八岁了。”
“十八，那也不小了……”梁文帝问，“可有心仪的姑娘？”
三皇子脸上一愣，道：“没有。”
梁文帝道：“是时候给你选妃了，回头朕让你母妃给你张罗张罗，你自己也上点心。”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张罗起他的婚事来了？三皇子低头道：“是，父皇。”
梁文帝子嗣单薄，这么多年来，膝下却仅有五个皇子。除了太子早已成婚，剩下四个全都没有娶妻。
随后，梁文帝又相继问了四皇子和五皇子，甚至连云落落都问了，但却唯独没有问过二皇子君临。
满朝文武谁都没有提醒梁文帝。
云落落知道梁文帝今天这是在借由婚事，打压君临。此次宫宴，梁文帝想给满朝文武一个信号，君临不过是个凑数的，他宁愿给外姓皇子赐婚，也不会关心君临的婚事。
同为皇子队伍里的边缘人物，每次宫宴，云落落都和君临坐在一起。
她忍不住擡眸朝君临望去，却见君临神情自若，正在低头剥虾，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许久，他才剥完虾，将堆满雪白虾肉的小碗推到她面前，神色如常，墨眸漆黑地望着她。
“吃虾。”
仿佛被梁文帝打压并不是一件要紧事。
帮她剥虾才是最重要的。
云落落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热，抱着盛满虾肉的小碗，低头用勺子舀虾肉吃。
龙椅上的梁文帝，擡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君临一眼。
他一直都很不喜欢君临，尤其是君临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桀骜和不驯，这令他想起了薛红玉。
所有人都说，他是靠薛红玉才能登基为帝，他不喜欢这个说法，因为他们把薛红玉想得太重要了。对他而言，薛红玉只不过是一柄刀，而他才是持刀杀人的人。
薛红玉最后不也死在了他的手中吗？
梁文帝的目光越过君临，落到了旁边的云落落身上。
那少年肤白如雪，眸光澄澈，光彩照人，让人心旌摇曳，目眩神迷，是梁文帝见过最美的人。
只可惜。
是个带把的……
想到这里，梁文帝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
筵宴不到亥时就结束了，梁文帝提前离场，文武百官也相继走出了泰安宫。
云贵妃临走时，给了云落落一个眼神，云落落明白，这是在让她给君临和绿荷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当着云贵妃的面，云落落不好拒绝，只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云贵妃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泰安宫离开。
长廊上宫灯千盏，临水照壁。
云落落一行人是最后走出泰安宫的。
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云落落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到了狐裘的绒毛里。
君临看到后，立刻脱掉了身上的玄氅，穿到了云落落的身上，墨眸漆黑，皱眉道：“穿得太少了……”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宛如墨砚一样浓得化不开，让人不自觉心跳加快。
云落落忍不住在脑海中问：“小碎，前世君临爱的究竟是我，还是绿荷？”
心碎系统：“宿主知道这个答案。”
云落落尽管心中知道，但却仍旧忍不住嘴硬：“我哪里知道？前世他可是亲口跟我说他喜欢绿荷的……”
心碎系统道：“他脑子有病。”
云落落立刻生气：“不准你骂我皇兄！”
心碎系统：“……”
脑海里系统跟云落落连接的位面触感消失了。
云落落擡起眼眸，看到君临专注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就是看亲生老婆的眼神。
她前世估计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君临不喜欢她。
一阵冷风吹来，绿荷冻得打了个喷嚏。
云落落看到之后，心疼坏了，连忙将身上君临的玄氅脱下来，罩到了绿荷身上，一边帮她系好衣带，一边心疼地说道：“怎么今天出门只穿了这么点，要是冻坏了该怎么办？下次记得多穿几件……”
说着，还捧起绿荷的小手哈气：“还冷不冷，回去我让巧嬷嬷给你炖点姜汤……”
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炽烈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云落落慢慢回过头。
君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一双漆黑的眼眸，静谧如海，晦暗如夜，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云落落立刻心虚起来。
但脑海里想起绿荷被冻得发红的小脸。
她的腰杆子瞬间就挺直了。
理直气壮地朝君临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
你有老婆要照顾！
……难道我就没有吗？！
作者有话说：
……有老婆就是了不起！
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