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

任雅书诧愕的目光落入太女眼中,她本能地有些不喜。

任皇后敢带他来见她,一定是同他说了些什么。见到她完好的脸容,他怎么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

他难道想她真的烧成那样吗?

还是说,他对那些假货……

太女眸色一沉,心中掠过一丝阴狠。

等她大婚,她就把她们都杀了!

太女眼中的不悦让任雅书惊觉不对,他很快反应过来,转惊为喜,嗔笑着:“原来太女姐姐的脸已经好全了!看来新玉容膏果然有效!”说完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新的宝贝一般,满面喜色地开始叨叨药材方子,像是已经沉醉于医药气氛中去,有些呆又有点可爱。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念药材,自言自语地讲述方剂是他的一种解压方式。

只有将自己暂时沉浸到药剂中,他才能掩饰住此时复杂强烈的情绪。

他语气真挚,不似作伪,让太女也不由微讶。

原来如此!他竟是对替身一事毫不知情。父后果然谨慎!

太女一笑,身上冷戾之色顿去。

她本以为任皇后此时将任雅书带来,是将实情告知于他了,没曾想任皇后的嘴比她想像的要严许多。

殷烨自然是不惧任雅书得知真相的,但想到那些器物儿曾和任雅书见过数面,心里就不由生了个疙瘩。

那些贱民外貌生得同她极为相似,又比她身体康健,即便是有茉心、从吾等人看着,行为上不曾逾矩,也难保控制不住心神,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念头。

任雅书一心为她,连那些疏漏都看不清,说明他对那些人和她的不似之处并没有多做观察,侧面表明他与那些器物儿没有近距离接触。

她很满意。

那两个去过战场的东西一入宫门就已经派人看管起来了,这些天就是在反复讯问北行的细节,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她也将一应事情对话都背了下来,相信以她的能力,再与当时的人相处亦不会出纰漏。

更何况她此时已经“回了京”,那些将士想要再与她面对面的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谁见她不用行礼低头呢?

算了算,距她得胜归京已经有半个多月,加上路途的时间,她的“烧伤”也该能痊愈了。

对上任雅书含羞带怯的目光,殷烨自信满满地笑着。

既然见了任雅书,太女“痊愈”的消息也就不好再隐瞒下去,得尽快安排她在人前正式亮相。

今上有些微恼:“梓潼,此事是妳莽撞了。”

长女与次女就差半岁,事事都会被拿出来比较。长女病弱,次女康健,本就有些隐患。这么些年她一直压着次女,连个封号都不曾给,都禁不住有些妄图拥立之功的人私下站队。

这一次,皇帝本打算借机钓一钓皇次女的支持者,看看她们有没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她好处置一波,替她的宝贝长女扫清障碍。

太女“归来”后还未出东宫一步,那些人早就着急得不行,都憋着劲呢,只消再等几天,她就不信那些胆大包天的人还能忍得住!

可惜,她这个女儿哪哪儿都好,就是对男子太怜香惜玉。

什么事都宠着男人,只会拖累她自己。

这不,太女没有依照她们母女先前的约定,提前与人见了面,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依着孩子。

皇太女的完美亮相就在次日。

太女党们像有了定海神针,不再观望。

以江贵爵家人为首的皇女灿党却心中暗恨。甚至有些不受重用的直接就倒戈了。

因太女身有战功,又没有真的损毁容颜,有不少人认为太女是得天命者。

“自那日猎鹿不就知道了?太女殿下啊,是有大造化的!”

任雅书进过东宫之后,太女就出来了,本来受了严重烧伤的半边脸还完美无瑕。

任家将此话放出风声,民间涌现了一波声浪,称赞太女殿下得天庇佑,也夸任家公子妙手丹心,为了太女殿下的伤势,潜心研究出了神药玉肌膏,助太女仪容完美如初。

是了,升级版的玉容膏已经不仅仅是对表皮上的伤有效果了,还能治愈更深度的皮肉,起到肉白骨的奇效。

“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外头对他的美誉每日翻新,任雅书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自那日拜别青宫之后,他每天都将自己关在药庐中,尽乎不要命地压榨全副精力。

玉肌膏并没有外头传说的那样神,他再清楚不过。

前线受的伤,到了归京之日还很严重,一定是重度的,伤到皮下肌肉的大伤口。

寻常烫伤十四天能痊愈,也只是指伤口能愈合,并不是说明后续就没有问题了。

重度的烧伤,会有色素沉着或是疤痕。

而太女,是容易产生疤痕的体质。

这一点,从她少时救他时在手心留下明显伤疤就能看出来。

那样小的一道疤都留了十余年才淡化,如此新鲜的伤口就更明显了才对。

哪怕是一些身体不易留疤的人,也要等三至六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后,才会逐渐好转。

而想要恢复成未伤过的样子,更是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满打满算,太女殿下自伤后也不过两个月时间,是绝对不可能皮肤白嫩宛如新荔的。

那日在东宫,任雅书殷切地问过这几日太女殿下的饮食。大部分比较清淡,但总有那么几样,不是烧伤之人该用的。

他心中酸涩,不敢多思,却在午夜梦回之时,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个替太女打仗的人。

她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太女……或者说整个皇家,又有什么秘密?

太女恢复得又快又好,令皇女灿一党极为震惊。

“这不太对劲。”江贵爵左右踱步,眉头紧锁。

早先京都的风声那样诡谲,当然少不了他们的人的推波助澜。眼看着太女的声气渐弱,朝中看好皇女灿的人越来越多,再拖些时日,就能组织人上奏,带着受伤的太女不得不出来,他好继续安排人下一步动作。

太女突然就顶着一张完好的脸露面了。

殷灿被亲爹的衣袂晃得眼花:“父爵,殷烨是不是在演戏?”

其实她本来没有伤对不对?

江贵爵脱口而出:“不可能!”

那日城门处,她们都见过受伤的太女的。况且军中传出来的消息,确实是在前线就伤了脸。若是此事为假,总该有点端倪。更何况,皇太女为什么要假装伤到脸呢?

殷灿吞了吞口水,紧张道:“父爵,太女是不是想要对付我?”

江贵爵的脚步缓了下来:“有这个可能。”

但是说不通。

太女深得帝后宠爱,又新建了军功,这是无论殷灿怎么拍马也追不上的优势。她就算要对付皇妹,也没必要挑在这个时候。

皇上春秋鼎盛,殷烨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地位稳固,此时闹出姐妹萧墙的事,于她名声有碍,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来日荣登大宝之后再对殷灿动手。

这么急,她图什么?难道皇帝不好了?好像也不是。皇帝好不好,他这个得宠的唯一诞下女嗣的贵爵能不知道么?

越想越不明白,江贵爵的眉心已经深深形成川字纹。

殷灿有些沮丧:“她怎么不在战场上失踪了呢?”

若是太女死在战场上,她倒是很乐意追封对方一个护国长宫主。

话一出口,江贵爵猛地停下,一个箭步俯身摁在女儿肩膀处:“妳刚刚说什么?”

殷灿被父亲吓了一跳,茫然应声:“什么?”

江贵爵:“战场上!”

殷灿的呼吸也窒了窒:“她怎么不在战场上失踪!”

江贵爵松开女儿,直起身,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太女在战场上失踪过,是被从吾寻回来的。寻回来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她的脸。这个寻回来的人,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殷烨!”

殷灿的心咚咚直跳,也站起身凑到江贵爵身旁,附和道:“所以东宫那个,是一个长相身形都和她极为相似的替身!”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野心与疯狂。

江贵爵又补充道:“那日任家那个小的去过东宫之后,听说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药庐研究药方,没有再露面!”

殷灿接上亲爹的话:“他和太女是板上钉钉的未婚伴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太女若真的失踪……她激动得脸都红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结果比太女毁容还要对她有利。

江贵爵却又道:“嗯。说不准。也许殷烨也回来了,只是脸部受了重伤,见不得人。”

殷灿:“父爵,我要怎么做?”

江贵爵眼神幽凉,招手示意女儿伏耳过来:“咱们先这样……”

殷灿出了江贵爵的宫殿,神情已经收拾好了。

她尚未来天癸,还不算成年,便住在皇女所。而如今的皇宫里,仅有她一名皇女,住得极是宽敞舒适。

回到房中,殷灿看到色尚早,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就出了皇城。

在朱雀大街上晃了一圈,进了名下的铺子,从后头换了马车去到位于另一处的别庄。

殷灿听了会儿别庄管事的简报,随意点了点头,吩咐对方:“府里有犯错的下人吗?”

管事的愣了愣,摇摇头。

殷灿不常过来别庄,下人们便有点小错处,罚些俸银打打手板子也就惩治了。

殷灿也不强求:“寻摸个人来。”

她要办件大事。

太女:好家伙,孤成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