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
南北各冒出来一个号称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帝的人，还都带着异族士兵，大瀚一下子面临双线作战，局势立即紧张起来。
祁非却笑道：“如此也好。”
束英彦不由侧目。
打仗呢，也能叫好？
祁非察觉到年轻人不赞同的目光，解释道：“虽然妳们不愿这样想，但也要承认：小石头和项小玉都出了宫，就要做好出事的准备。那么，如今的情状就是最好的结果。”
众人不解。
祁非认真道：“若是只有一家起事，众人心中天平难免左右摇摆。到底是这个是真的呢？还是那个是真的？但是两家一起跳出来，就会给人荒谬感。”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在政治中，大多数的“巧合”都是谋略。
“皇帝是假的，我才是真的。这种话，喊的人只有一个，大家会将信将疑。喊的人多了，百姓就会觉得她们在胡吣。”
祁非看大家恍然的样子，心中得意：“所以说，如今的局面之于圣上，乃是一件好事。”
既然要出事，不如一起解决了。
况且，民间同时有两人号称自己才是正统，反而显得假。
“如此将皇室，将文武百官置于何地？难不成满朝文武都瞎了眼，认不出哪个是真的圣上吗？她们这样做，反倒显得圣上才是正统。”
众人在心中默默接了一句：其实哪个都不是。
殷夜熹听过祁非的分析，觉得有理。
只是仍旧忧心。
“话是这样说，前方的将士何辜，百姓何辜？”
她们闹出的乱子，却让别人为此买单，她终是歉疚。
如意心中一疼，软声劝慰：“此事是贼人有心构陷，又怎么能怪圣上？”
从吾也道：“是极。小石头是被抓走的，可见神象国的人蓄谋已久，就等一个开战的借口，不是此事，也会是其她事。”
束英彦接道：“小玉虽然跟圣上有些不对付，但她到底读了许多书，应不至于与北狄同流合污。伊尔泰跟大瀚积怨已久，也许她也同小石头一样，是被抓走的，况且她对圣上的事并不知情，此事应非她本意。”
殷夜熹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对束英彦说：“阿英，妳看。”
束英彦看向她手中的纸卷。
“这是随着北地的战报一同呈上来的。檄文的拓版。”
伊尔泰让人投的所有檄文都是同一个样式。
“她们不是寻了人抄写出好几份，而是刻了版子，用拓印的方式批量制造了一模一样的檄文。”
束英彦有看没有懂。
殷夜熹知道她除了对武事外，都不太上心，她轻轻点了点：“妳看字迹。”
字迹？
束英彦原来的注意力都在内容上，倒是忽略了字迹，经殷夜熹提醒，细看之后，脸色大变。
“竟是……的笔迹！”
跟原先的殷烨几乎是一模一样，几能以假乱真。
只她太久不习殷烨的字了，刚才一时没看出来。
殷夜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止，还比她写得更好。”
拓本也能看出笔力笔画细节，这篇檄文文辞出采，字也是一绝。
项小玉不仅将字体模仿得极为相似，还给这篇字加上了“字设”。
“妳看，她写得比从前更好了，甚至因为有些许‘激愤’而有些笔划更加凌厉，甚至违背了书法的规则，只为了更好地表达情绪。”
祁非也哂叹：“小玉确实是有些天份的。若她能正经读书，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业。”
光是书法这一项，就能成大家也说不定。
“只可惜……”
祁非摇了摇头，有些感怀自身。
这些替身们和她的身世经历又何尝没有共同之处呢？都是被强权，被命运捉弄的人。
是殷夜嘉让她们的人生重新回到本该有的轨道上。
虽然逝者不可追，但活下来的人能够摆脱从前的阴影，大方地生活在阳光下，是多么美好感动的事啊！
祁非有些复杂地看向殷夜熹。
那妳呢？我的帝王。妳本该有的人生轨迹，再也回不去了啊！
束英彦脸色难看：“圣上的意思是，这檄文是小玉主动写的？”
古话常说，字如其人。项小玉若是被逼迫，字亦会软弱。会透露出她在书写时的状态和心境。
大家重新看向这篇檄文，内心各有不同感想。
束英彦声音艰涩：“她，她是自愿的么？”
殷夜熹垂眸：“妳方才那句话说得对。小玉对我的事并不知情，所以，这篇檄文，倒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变成她来承受罢了。
一时间，众人语塞。
项小玉的性子比较偏激，心眼小爱记仇。大事成了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她隐瞒一切。
为此，殷夜熹还不得不先把人控制起来，只等过几年江山稳固之后，再择机放她出宫。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要把真相告知项小玉的想法。这是她们的过失。
殷夜熹叹道：“小玉本性不坏。她也许……”
也许，是真的很想杀了“殷烨”报仇。
祁非有些不赞同。
只是，没等她开口，殷夜熹便道：“她也许只是想复仇，但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引异族的虎狼之师来围攻故国，怎么样都不能算是义兴，不配得到原谅。
殷夜熹振了振神色：“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伊尔泰都不能入我中原。”
至于小石头……殷夜熹脸色凝重，心情有些难受。
小石头被抓走，是大家都不想的事情。
她还那样小，那样善良，为了不给她增添负担，主动毁面。
她才刚刚找到亲人啊！
殷夜熹咬咬牙：这些可恶的异族人。
她来自后世，自然拥有普世的大局观。从后世的人看来，古代中原汉民族政权同周边少民政权的斗争，看似是外战，其实都是内战。
在后来民族文化大一统之后，所有的民族都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为实现更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殷夜熹也有几个其她民族的好朋友。
但在此时，夷狄尚未被教化，也对中原文化没有发自内心的归属，她们一心只想着掠夺。
殷夜熹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这不是现代，这些问题必须用血来解决，这才擡起头。
“阿英，这次的事，妳就不去了吧。”
伊尔泰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说大瀚皇帝在她们那儿，还要帮最好的汉人朋友收复大瀚，妄图借此入主中原。
老狼主的吊命药被殷夜熹断了，最大供应商任家都被她连根拔了，就算还有别的渠道或是存货，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趁着死之前疯狂拼一把，殷夜熹相信她们做得出来。
伊尔泰是必要发兵的，两国之间必有一场大战。
束英彦身为上一次打败过伊尔泰诸部的猛将，按理是要出征的。
但殷夜熹怕她在战场上直面项小玉，怕她会因为情绪激动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选择，出了纰漏，对她不好，方有此提议。
束英彦却主动请战：“不，圣上，正因小玉在那里，所以我必定要去。整个朝堂，又有谁比我更了解她呢？”
殷夜熹无法反驳。
祁非和从吾倒是也与项小玉接触过不短的时间，可她们都不会领兵打仗。
祁非是文臣。
从吾功夫好，也随束英彦上过战场，但那是作为“皇储”亲兵，并不参与制定作战计划。
她们都不适合。
“可是……”
束英彦一撩裙角，单膝跪地，正式请战：“圣上，让臣去吧！”
殷夜熹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妳有可能会被她认出来。”
到时候阵前被对面一掀身份，士兵若是哗然，可能控得住？
束英彦朗笑几声：“认出来又如何？臣与圣上现在可有一点相似之处？”
殷夜熹凝然。
诸人都往她脸上看去。
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极为相似的二人五官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殷夜熹自篡位成功之后，就慢慢抹掉殷烨的仿妆，此时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相貌。
同殷烨有些区别。
殷夜熹的眼睛比殷烨更深邃，眉毛也更浓密清晰。因为她身体比病弱的殷烨好，现在也不必为了像她而保持身材，吃得好了睡得香了，身形拔高了一点，也丰润了一些，看起来就贵气许多。
束英彦与她一样，身形拔高了，也长壮了。特别是眉眼间的凌厉感，显得气势迫人。
但她不知出于何故，脸上不见长肉，双颊微凹，显得脸部线条利落冷硬。
再加上她脸上有一个永远也好不了的伤疤，两个人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了。
大家都在心中感慨。
特别是祁非，身为替身院的学博，教授她们知识，是见过她们如何努力去学习殷烨，向殷烨靠近的模样的。
如今见她们挣脱束缚，各自长成了不同的模样，唏嘘又感叹。
殷夜熹释然道：“好。”
次日朝会，她问左右，“南边可派何人去？”
北地有束英彦，大家都很服气，南边便成了讨论的重点。
最后，殷夜熹采纳了朝臣的建议。
很快，安南道附近的节度使收到了圣旨，让她们共同出兵，剿灭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