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云栖邸的客厅灯火通明。
"死刑!必须死刑!"谢年瑾的轮椅撞在茶几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这种反社会的畜生留着就是祸害!"
脾气暴躁的谢年瑾在原瓷有意引导下,情绪果然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走。
于管家为难地站在旁边,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吵起来的。
展示了美颜,原瓷要让谢樾白见识一下她灵魂的深度。
系统提醒:【任务对象要回来了。】
原瓷指尖抵在一本《期待可能性理论研究》的书脊上。
转身时,落地窗外的闪电恰好照亮她冷白的脸:"根据刑法第二十条,面对持续暴力侵害时——"
"少跟我扯这些!"
谢年瑾抓起遥控器砸向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流浪儿童持刀反抗长期虐待他的餐馆老板的画面。
"你看看他眼里的狠劲!这能算正当防卫?"
遥控器擦过原瓷耳畔,在谢樾白推门而入的瞬间砸碎在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
细小的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过谢樾白的西装裤腿。
"吵什么?”
谢樾白的声音像刀切开凝滞的空气。
他弯腰拾起遥控器残骸,低调的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谢年瑾立刻收敛了气焰:"哥,我们在说那个..."
原瓷接话:"南区流浪儿童案。"
谢樾白瞬间明白过来。
昭京市南区流浪儿童故意伤害案。
一名14岁流浪儿童小满因长期被餐馆老板虐待,某日反抗时用刀刺伤老板,致其重伤而死。
家属方说小满顽劣难教,没有虐待,他们只是好心“收养教育”男孩。
有网友坚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支持按成年人标准量刑,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按相关法律第234条,应处3-10年有期徒刑。
另一方觉得“情有可原”,加上小林是未成年人,应该适当“通融”。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舆论两边倒。
谢樾白将公文包递给管家,这种案子不会摆到他的桌面上,只是热度过高,谢樾白听了寥寥几句。
"司法程序启动了吗?"
"检方偏向主张故意杀人罪,”原瓷首起身,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应该考虑期待可能性理论。"
这是个偏向专业性的名词,谢樾白眉目沉静,视线掠过原瓷手里的书。
谢年瑾冷笑:"什么狗屁理论!"
"德国刑法学家弗兰克提出的概念。"谢樾白开口,他解开袖扣的动作顿了顿,"指在特定情境下,能否合理期待行为人做出合法选择。"
谢年瑾被噎住。
“年瑾,你该多读点书。”
谢年瑾:“……”
他又不学法,不知道这些东西多正常。
———
夜色渐深,雨水敲打在云栖邸的雕花铁栏上,空中晕开一层薄薄的湿气,别墅三楼的书房亮着灯,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冷。
门口响起敲门声。
谢樾白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文件上洇开一个小点,抬眼时透过门缝看见拿着手机的原瓷。
"大哥,我有事想问您。"
谢樾白拉开半扇门,身形恰好挡住书房内景,灯光从他肩头漏下,将她的影子投在走廊的地毯上。
原瓷把手机递过来,谢樾白接过时嗅到橘子调香气,很淡,应该不是香水,可能源自沐浴露或者精油之类的东西。
谢樾白垂眸简单看了下。
是她和一个张律师的聊天页面。
她竟然还为那个男孩请了律师。
谢樾白修长五指划看聊天内容,问:“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原瓷微微仰起脸,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吧。”
原瓷假装没看到男人瞬间闪过的讶异。
她突然靠近,发丝拂过他的手臂,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问:“大哥,你的看法是什么?你觉得小满有机会赢吗?”
漂亮的眼睛里是明显的试探和期冀。
可惜了……
谢樾白言简意赅:“受害者的过错不能完全免除施暴者的罪责。”
原瓷的期望变成失望。
谢樾白:"你认为那个孩子没有违法性认识可能性?"
原瓷抿唇:"不是认识可能性的问题。
"
谢樾白俯身听她说:“小满长期受虐,无监护人,无社会救助途径,他的反抗是绝望下的唯一选择,而非纯粹的恶意伤害。 ”
原瓷喃喃低语:"当生存都成问题,法律还能期待他保持理性吗?"
谢樾白微愣,呼吸陡然变快一瞬。
这句话是他年少时在校园报刊上发表的一个案子点评。
可能是她从哪里偶然看来的?
总不会是专门了解过他。
谢樾白按下思绪,声音依然平稳:“法律必须公正。”
夜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溜进来,原瓷抬起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谢樾白更清楚地闻到淡淡的橘调香。
“公正是否等于冷漠?” 原瓷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法律的根本目的是维护正义,而非机械执行条文。”
“法律最重要的意义,是给站在命运十字路口的人一个选择的依据。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孩子,难道要让他们觉得反抗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吗?”
“它是社会的契约,不是刻在石板上的戒律,而是活着的、会呼吸的准则。”
谢樾白垂眸看她,眸光微微闪动,他看见她眼里自己冷硬的轮廓。
男人把神情里的一丝松动藏起来,温和反驳:“过度考虑个案情感会导致司法失衡。”
窗外惊雷炸响,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原瓷撇嘴,扔下一句话后首接离开。
连招呼都不打。
还挺有脾气。
他不知道,原瓷转身后眉眼间就染上了微末笑意
谢樾白注视着原瓷离开。
原瓷在他的世界里始终站在光影交界处,在这一刻,她走向了光的一面,他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
凌晨三点,书房仍亮着灯。
男人捏了捏高挺的鼻梁,脸上有微不可察的疲惫。
脑海时不时浮现原瓷说的话。
——法律的光,应该先照到最黑暗的角落。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重锤敲在他精心构筑的法律信仰上。
茶杯里的倒影晃了晃,谢樾白看见自己眼中陌生的动摇,这个发现让他喉结滚动,像在法庭上突然发现关键证据被证伪的那种震颤。
雨停了,钢笔搁在纸面,墨迹未干处隐约能辨出"原瓷"二字的笔画。
清早,一项工作插进了所有原定行程前面。
谢樾白吩咐江川:“把那个昭京南区流浪儿童故意伤害案的案卷资料整理发我。”
江川高效率整理完,交资料时才好奇问:“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谢樾白不答反问:“工作做久了,会不会有麻木感?”
江川疑惑不解,看他也不是要关怀下属的意思,正儿八经回他:“我只记得——”
“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
“除人间之邪恶,守政法之圣洁。”
“积人文之底蕴,昌世界之文明。”
谢樾白瞥他一眼轻笑,说:“我昨晚在一个圈外人身上,领悟到什么是法的温度。”
他没说名字,江川也不会没眼力见地瞎问到底,跟着笑了笑。
谢樾白打开案卷,江川:“是要做些什么吗?”
谢樾白:“嗯,完善一下受虐未成年人特殊防卫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