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之后,两人又约了次饭局。安红梅依旧不动声色地买了单,在主任儿子愈发炽热的眼神里,她读懂了猎物入网的信号——这个被保护得太好的青年显然将她视作理想的结婚对象。毕竟比起那些要衣裳要手表的姑娘,她这样"善解人意"又"勤俭持家"的姑娘,实在太符合老一辈的儿媳标准。
"红梅!"青年站在电影院台阶上挥手,西斜的夕阳为那个款款而来的身影镀上金边。他握着沁出水珠的橘子汽水迎上去:"看完电影我们去公园划船吧?"
"家里还有猪草要剁呢。还有很多活要做"安红梅垂眸绞着辫梢,露出半截雪白的后颈,"你也知道,我爷奶偏心六叔家,家里的所有的事情也扔给我们一家做......"尾音恰到好处地发颤,果然瞥见对方眼底翻涌的疼惜。
散场时她故意让手上的瓜子袋往地上掉,青年慌忙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刹那又触电般缩回。望着路灯下同手同脚的背影,安红梅摩挲着双指冷笑。比起应付这种愣头青,今晚和刀疤脸碰头才是正事,她得弄点药回去——安宜修那个jian人居然还能活着,每次看到她,就觉得碍眼得令人发狂。
天色边黑,她对着镜子重新抿好胭脂。镜中清秀女孩眼波流转,与方才羞怯纯良的模样判若两人。
月光从青瓦檐角漏下来,在石板路上碎成斑驳的银片。安红梅数着第七根电线杆转弯时,浓烈的硫磺味刺破夜色——到地方了。
刀疤脸蹲在煤油灯影里卷烟,火光映出他左脸蜿蜒的蜈蚣疤:"货带齐了?"他盯着女孩鼓囊囊的布包,那里装着主任儿子送的牡丹牌收音机。
"我要的可不是耗子药。”刀疤脸摩挲着下巴的疤痕,目光在安红梅冻得发紫的指尖打了个转。这女人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袄,可眼底烧着的火苗比他去年烧死的仇家还烫人。他忽然嗤笑出声,沾着烟渍的指甲弹了弹牛皮纸包:"五步倒,大象都能药翻三头。"
安红梅上前拿了药包 她攥住药包的动作像掐住毒蛇七寸,粗粝的纸面刮得掌心血珠首冒。她没在多言转身离开房子。
深巷积雪吞没了脚步声,却盖不住她喉间漏出的深深的呼气声。那声音混着北风卷过房檐冰棱,恍惚又变成上辈子临死前灌进嘴的馊粥味。公爹的旱烟杆戳在腰眼的钝痛,小姑子故意泼在棉鞋里的洗脚水,还有安宜修那件刺眼的红呢子大衣......每帧画面都在药粉窸窣声里淬了毒。
拐过第三个冰窟窿似的巷口时,安红梅突然把药包贴在心口狞笑。碎冰碴子扎进布鞋底,倒像踏着安宜修那张白净脸皮。
玻璃柜台里的绛红色呢子大衣泛着柔光,安红梅指尖拂过羊毛内衬时,供销社售货员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花板上——这己是她本周第三次来买衣服了。自打攥住钱袋子,报复性消费便如开闸洪水,从大白兔奶糖到雪花膏,从的确良衬衫到三接头皮鞋,她活生生把前世缩在灶台后的灰姑娘,扮成了橱窗里招摇的模特。
当裁缝铺老师傅第三次量她腰围时,银尺突然卡在半空:"姑娘这月又瘦了两寸。"安红梅对着试衣镜咬开山楂卷,糖霜落在嫣红唇瓣上。可不是么,假装贤惠一段时间,入夜还得去黑市倒腾粮票,这副身子骨倒是愈发贴合新裁的布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