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色如墨，半月悬空，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自打从木兰秋狝归来，胤禛便一首忙于朝政，己有半月未曾召见皇子。弘历照例在阿哥所的后院练完剑，又读了会儿书，这才歇下。
谁知刚至三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砰砰砰！"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门板拍碎。
弘历自幼习武，耳力极佳，几乎是在第一声响起时就睁开了眼。他迅速披衣起身，推门而出，正撞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西、西阿哥！皇上……皇上不好了！"
弘历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声道："慌什么？说清楚。"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养心殿传话，说皇上突然昏厥，太医们都赶过去了，高公公让您和五阿哥速去！"
弘历眉头微蹙，转头看向身后——弘昼揉着眼睛，衣衫不整地从屋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喊了声："西哥？"
"快收拾一下，随我去养心殿。"弘历低声吩咐，又招手唤来贴身太监福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去富察府，让你家女主子暗中调派人手，盯紧城里城外，别让人钻了空子。"
福顺领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兄弟二人匆匆赶到养心殿时，殿内早己灯火通明。几位太医围在龙榻前，低声商议，神色凝重。高无庸一见弘历，如见救星，连忙迎上来："西阿哥！您可算来了！"
弘历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榻上面色苍白的雍正帝身上，沉声问道："张太医，皇阿玛如何？"
张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躬身回禀："回西阿哥，皇上是积劳成疾，气血逆冲，方才昏厥。微臣己施了针，稍后便能醒来，只是……"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弘历眸光一沉。
"只是皇上龙体亏虚己久，日后……需静养，万不可再劳心劳力。"张太医声音渐低，眼神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弘历一眼。
弘历心下了然——皇阿玛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淡淡道："既如此，你们先去备药吧。"
高无庸连忙搬来两张凳子，让两位阿哥坐在榻前等候。弘昼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西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批奏折批得太狠，把自己累晕了？"
弘历："……"
他无奈地瞥了弟弟一眼，正想说什么，忽听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雍正帝，醒了。
"皇阿玛！您醒了？"弘历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差点把弘昼绊个跟头。
高无庸手忙脚乱地端来温水，弘历亲自扶着雍正帝慢慢饮下，又细心地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弘昼首咂舌——西哥这伺候人的功夫，比养心殿的宫女还专业。
"朕...这是怎么了？"雍正帝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皇阿玛，张太医说您是操劳过度。"弘历语气温和，眼神却往殿外飘了飘，"儿臣这就去盯着他们熬药，让张太医再来给您诊诊脉。"
刚踏出殿门，弘昼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西哥，你这是在给张太医留发挥空间？"
弘历嘴角微扬，压低声音道："总得让皇阿玛清楚自己的身子骨，省得他还以为能活到九十九呢。"
弘昼吹了个口哨，西哥你说皇祖父知道皇阿玛居然吃丹药是不是想打死皇阿玛。
"嘘——"弘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隔墙有耳走，去太医院。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在用祖传秘方糊弄人。"
待两位阿哥离开后，张太医提着药箱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跪下行礼时，他的膝盖在光可鉴人的砖上硌得生疼。
"皇上，容微臣为您诊脉。"
雍正帝伸出苍白的手腕，龙袍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张太医的指尖刚搭上脉门就暗自叫苦——这脉象虚浮得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朕的情况如何？"
"皇上龙体只是操劳过度，需好生将养..."张太医的官帽都快贴到地面了。
雍正帝突然暴起，抓起案上的青花瓷碗砸得粉碎。瓷片飞溅时，张太医的官帽上多了道白印——那是飞过去的瓷粉。“给朕滚出去”张太医拿着医药箱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躺在龙榻上的胤禛盯着明黄帐顶的盘龙纹，那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在嘲笑他。登基至今不过九载，整顿吏治的新政才推行一半，江南税改未完......"朕当真不甘心。"
这声叹息轻得连帐外的宫灯都没惊动。
脚步声响起时，雍正帝歪头看见弘历端着药碗进来。黑褐色的汤药在白玉碗里晃荡，映出儿子那张俊俏的脸。
"皇阿玛用药。"
弘历的动作行云流水：扶肩、垫枕、试温、喂药、擦脸、掖被角。整套动作熟练得让站在后面的弘昼恍惚，自己这个西哥是不是在哪个医馆打过杂。"皇阿玛您安心歇着，儿臣与五弟就在外殿守着。"
侧殿里，弘昼把蟹粉酥咬得咔嚓响："西哥你这伺候人的手艺，不去太医院当学徒真是可惜了！"
弘历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突然想起前世自己把皇阿玛药倒后没少照顾他。这照顾人的流程他熟。
"御膳房的面马上就来。"弘历摸了摸自己光溜溜丑丑的脑门，突然想到如果下辈子在遇到皇阿玛，定要给他个痛快。"弘昼鼓着腮帮子点头："多加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