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60章 梦里再见

第三百六十章 梦里再见

“因为你在看世界时,眼里有雾!”

女生低头不语。

宋意将画册还给她,轻声说。

“你不用急着变亮!”

“你可以先学会,在雾里走路!”

“只要你不原地不动!”

她回到画室时,王思远已经做好了饭。

她一进门就抱住他,埋进他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问。

“我累!”

“不是身上,是心里!”

“我今天说了很多以前从来没说出口的话!”

“说完之后,好像一下子空了!”

王思远搂住她,贴在她耳边说:

“空就对了!”

“你把沉了那么久的东西说出来了,它们就不再压着你了!”

“你可以装点新的东西进去!”

“比方说—晚饭?”

她笑出声,点头。

“比方说晚饭!”

她终于在笑的时候,不再带着遮掩。

王思远看着她,眼里满是光。

那一刻,他知道,她真的回来了。

不只是从风里回来。

而是从自己那里回来。

带着真正属于她的灵魂、信念与安稳。

六月底,雨季逐渐退场,阳光重新回到京北的街道上。

树木疯长,枝叶压得街灯都低垂下来,空气潮湿却不再阴郁,像是经历了一场长久沉默的对话后,终于肯吐出一口安静的气。

宋意依旧住在旧画室。

窗帘被她换成了半透光的棉麻布,午后阳光穿过来,地板上洒一片柔亮的影。

她把书架重新整理了一遍,过去那些夹着药单、诊断书的画册被收进了最底层,上面摆着最近她新买的几本童书、素描笔记、几支水彩笔和一台小型投影仪。

她的生活重新变得安稳,有节奏,有温度,也有了松动的余地。

她开始做饭,画画,种花,甚至学会了在阳台上种薄荷叶,每天早上会自己捣一杯冰薄荷柠檬水,喝到一半就拿去画桌前坐着。

她终于活得像一个“人”了—不是一个重生者,不是那个从深渊里爬出的惊鸿,也不是被无数报道和访谈拿来讲故事的对象。

而是宋意。

只是宋意。

一个会在深夜失眠时抱着毯子坐在窗边听雨,会因为学生的一封手写信悄悄红了眼眶,也会在睡前翻一本看过无数遍的旧画册的人。

王思远每天下班都会来一趟,不管他那天多忙。

他说他要在宋意的生活里留下“每日出现的证据”,就像早餐里的鸡蛋、傍晚巷口的晚风,是生活的组成部分,而不是某种剧烈的高潮。

他总是会带些细碎的东西来:一块芝麻糖,一封匿名信,一支她曾经说喜欢却没买下的香氛蜡烛。

他不多言,不求回报,只是在她的日常里留下微小的印记。

那天夜里,宋意失眠了。

她没有理由,只是从梦中惊醒后,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那间灰暗的病房,梦见自己坐在床角,四面是水声,墙上挂着钟,但指针不动。

醒来的时候,手心满是汗,心跳却沉静得过分。

她起身去阳台坐了一会儿,夜风吹过来,发梢微凉。

她拿起手机给王思远发了一条消息:你睡了吗?

一分钟后,他回:没有。

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我做梦了。

他没有问梦见了什么,只回了一句:我可以来吗?

她看着那行字,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打字。

好。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门口,没带伞,肩头淋了点汗,t恤贴着背。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说。

“我没来打扰你!”

她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伸出手去。

他握住她的手。

那一瞬间,她终于卸下了那场梦里积压的哑痛。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阳台的藤椅上,风从楼下的巷子拐过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尘土味和桂花香。

她靠在他肩上,眼神半阖。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

“那时候我最怕的不是我死了!”

“是我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不是说假死!”

“是指,我在心里死了!”

“像突然关掉的灯,没有声音,没有告别!”

“我以为我会就那样消失!”

王思远转头看她。

她继续说。

“那段时间我最常做的梦,就是我站在街上,所有人都从我身边走过去,没有人认得我!”

“不是说忘了,是他们根本不曾知道有我这个人!”

“我喊,他们听不见!”

“我哭,他们看不见!”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王思远低声道。

“可现在你醒了!”

“你在这里!”

“我听得见你!”

“我认得你!”

宋意眼里有一丝湿意,但她没有让它落下来。

“是!”

“我醒了!”

“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早就变了!”

“人变了,风向变了,连我的名字,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回得去!”

“可我知道你在等我!”

她看着他,轻轻地说。

“你真的一直都没走!”

王思远握紧她的手。

“我不能走!”

“我不敢!”

“因为你一睁眼,我就怕你再不记得我了!”

“所以我一直站在原地!”

“怕你找不到我!”

宋意低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

“谢谢你!”

“不是谢谢你等我!”

“是谢谢你,没有替我醒来!”

“我自己醒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真的还活着!”

隔天她画了一幅新画。

是一条夜色中的街道,昏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孩,背着书包,望着对面黑暗的巷子,巷子尽头没有灯,但他一直没走。

画里没有情绪,没有描述,只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她落款用了全名。

她没有再刻意区分现在和从前。

她终于可以坦然接纳自己是两种人:那个曾在深夜里被扔下的人,也是现在站在阳光下的人。

她全是。

而这正是她最真实的存在。

那天晚上,她把画拍照发给王思远,只附了一句话:

“这是你!”

他回了一行字:

“那你现在看到我了吗?”

她回:看见了。

“我一直都在看!”

七月初,她决定开启一个新的系列项目。

不再是个展,也不再是受邀参与的商业计划,而是她自己主导的“边角计划”。

专门为那些未被注意到的年轻艺术创作者提供平台,不问背景,不看资历,只要画里有情绪、有生活、有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