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清河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宋府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映得门前的积雪都泛着喜庆的红光。陆明远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门神的位置，呼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团团白雾。
"左边再高些。"宋雨薇站在雪地里指挥，她裹着件杏红色的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她小脸越发精致。见陆明远手臂有些发抖，她连忙扶住梯子："当心些，这梯子不太稳当。"
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宋明德大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两坛酒："妹夫贴得真仔细！这门神都要被你贴成活的了！"他浓眉大眼，笑起来时眼角堆起深深的纹路。
陆明远刚要答话，却见宋明礼从回廊处经过，冷冷地瞥了一眼这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走了。
"二哥他..."宋雨薇咬了咬唇，有些尴尬。
"无妨。"陆明远笑了笑，从梯子上下来时故意晃了晃，惹得宋雨薇惊呼一声扑过来扶他。他趁机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雨薇耳尖顿时红了，像染了门联上的朱砂。这一幕恰好被廊下的宋明智看见，十五岁的少年好奇地探出头："三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冻着了？"
午后的厨房里热气腾腾，十几个灶台同时开火，厨娘们忙得脚不沾地。宋雨薇挽起袖子，正在案板前揉面，准备包饺子。陆明远悄悄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
"你怎么来了？"宋雨薇惊喜地抬头，脸上沾着面粉。
"给你送这个。"陆明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银镯子，"前些日子托人从京城带的，想着过年给你个惊喜。"
宋雨薇刚要伸手去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宋明礼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茶盏："大过年的，下人都在忙活，你们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情说爱。"
陆明远立即收起笑容，恭敬地行礼："二哥。"
宋明礼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灶台前："王妈，我的参茶呢？"
宋雨薇悄悄拉了拉陆明远的衣袖，低声道："别往心里去，二哥一向这样。"
酉时三刻，宋府正厅里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年菜：红烧鲤鱼昂首翘尾，象征着年年有余；四喜丸子圆润饱满，寓意团团圆圆。宋知府坐在主位，看着满堂儿孙，难得露出慈爱的笑容。
"明远啊，来，尝尝这个。"宋明德热情地给陆明远夹了块腊肉，"这是用后院那棵老梅树的枝子熏的，别处可吃不到这味道。"
陆明远刚要道谢，对面的宋明礼突然冷笑一声："大哥倒是热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宋府招了个少爷呢。"他故意把"招"字咬得极重，厅内气氛顿时一僵。
宋知府皱眉："大过年的，说什么混账话！"
宋雨薇在桌下悄悄握住陆明远的手。陆明远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端起酒杯笑道："二哥说得对，是小婿僭越了。这杯敬岳父大人，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说完一饮而尽。
宋明智好奇地看着大人们暗流涌动，突然插嘴："三姐夫，你答应给我刻的小木马呢？"
这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众人都笑起来。宋明德趁机打圆场："就是就是，明远的手艺可是连城东王木匠都夸的。来，大家尝尝这坛女儿红..."
子时将至，守岁的人们开始有些倦意。宋明智早已靠在母亲肩头睡着，宋明德和父亲还在对酌，宋明礼不知何时离了席。陆明远悄悄对宋雨薇使了个眼色。
两人来到后院，陆明远神秘地说："闭上眼睛。"
宋雨薇疑惑地闭上眼，只听"咻"的一声，接着是"嘭"的巨响。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
"你哪来的烟花？"宋雨薇惊喜地问。
"托人从江南带的。"陆明远笑着说，"听说那边的烟花最好看。"
正当两人仰头欣赏时，宋明礼阴沉着脸走了过来："谁准你们在府里放烟花的？万一走水了怎么办？"
陆明远连忙解释："二哥放心，我特意选在空旷处，还准备了水桶..."
"闭嘴！"宋明礼厉声打断，"一个入赘的，也配在宋府指手画脚？"
宋雨薇气得脸色发白："二哥！明远也是一片好心..."
"都吵什么？"宋知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明德赶紧打圆场："父亲，明远也是想让家里热闹些..."
宋知府看了看夜空中的烟花，又看了看众人，突然笑了："放得好！这才有过年的样子！"
待众人散去，陆明远搬来梯子，扶着宋雨薇爬上西厢房的屋顶。瓦片上覆着薄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当心。"陆明远解下自己的大氅铺在屋脊处，"坐这里，不会滑。"
宋雨薇拢了拢斗篷下摆，小心翼翼地坐下。从这个角度望去，整个清河县的灯火尽收眼底。远处偶尔炸开的烟花，将两人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小时候我常偷爬上来。"陆明远指着东南方，"那边原先有棵大槐树，我总躲在树杈上看宋府的热闹。"
宋雨薇惊讶地转头："原来你早就..."
"早就见过你。"陆明远望着她被月光镀上银边的睫毛，"那年上元节，你穿着鹅黄色的衫子，在院子里追着一盏兔子灯跑。"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寺庙的钟声。宋雨薇突然轻呼："快看！"只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拖出长长的光痕。
陆明远觉得脸颊一暖。宋雨薇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新年快乐。"说完就羞得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斗篷上的系带。
月光下，她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鼻尖冻得微微发红。陆明远心头一热，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给你的新年礼。"
宋雨薇好奇地打开锦囊，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对精巧的银铃铛，用红绳系着，正是她十岁那年心心念念的"相思铃"。
"这...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当年全城只有玲珑阁有一对，后来听说被京城的大官买走了..."
陆明远帮她将铃铛系在腕上："那年我跟着父亲去京城，正巧在当铺看见这对铃铛。掌柜的说是什么罪官家产。"
他轻轻拨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攒够赎它的钱。"
宋雨薇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想起当年自己因为得不到这对铃铛，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个晚上。
"我..."她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宋明德的大嗓门："这两个孩子跑哪去了？该吃饺子了！"
陆明远笑着拉起她："走吧，别让大哥等急了。"他小心地扶着她往下爬，在梯子中间突然停住："雨薇，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整个清河县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更远处，新年的第一缕晨曦已经悄悄染白了地平线。
"又是一年。"陆明远握紧她的手，"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过。"
宋雨薇腕间的铃铛在晨风中轻轻作响，像是岁月温柔的应答。